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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骨】(165-169)
作者: 酒晚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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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永乐
星河澄澈如洗,万籁俱寂中,一弯月华静静洒落,照亮天幕间点点繁星。
谢辞衍带着一脸兴奋的嫣昭昭回了营帐,那满眸皆是期待之色的女子一入营帐便迫不及待地上手搜着他的身,边摸边问道:“不是说要给我礼物嘛?在哪呢,快给我瞧瞧!”见袖中没有,她更是大胆地将双手探入男人的里衣内,那温软的掌心好几次蹭过他胸前的肌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谢辞衍失笑,“小流氓。”他一把将她不断作乱的手给箍住,抬起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尖,“礼物可不在我身上。昭昭不妨找找其他地方?”
嫣昭昭瘪了瘪嘴,抬眼看着眼前眉目缱绻的男人,忽而就想使使小性子。她骄纵道:“我腿酸,不想寻了。”
仔细看着谢辞衍脸上的神情,可他却连一丝不耐都无,甚至连眸底皆是纵容的神色,“无妨。”下一瞬,他不由分说地便径直将人给拦腰抱入自己怀中,抬步便往里间的床榻上走去。
嫣昭昭双颊绯红,以为这人是想与她共赴巫山,又羞又恼,抬手便给了他一下。“你才是真正的流氓!”她咬了咬嫣红的唇畔,恰似开得正艳丽的合欢花,娇艳欲滴,像极了诱人俯身采撷的妖精。“不是说带我来寻礼物么?你、你现下......”
见她误会了,谢辞衍低低一笑,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向身后。
嫣昭昭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转身。下一瞬,便见她身后的床头处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少说也有十数份。她双眸骤然一亮,唇角不自觉高高扬起,像春水荡开涟漪一般,笑意明媚,带着不加掩饰的欣喜。“这么多,都是给我的么?!”
她上手轻轻摸了摸装着礼物的锦盒,眼底盛满了细碎的光芒,惊喜得不像话。
身后男人贴了上来,鬓角蹭了蹭她的脸颊,低语,“若昭昭愿意,我也不介意成为你众多礼物中的其一。”他似笑非笑,语气揶揄又带着点撩人的意味,“或许也不必劳烦昭昭动手,我自行解开衣襟,待你亲自一探究竟,可好?”
嫣昭昭双颊更红,连耳尖也都染上娇俏的绯色,“你、你莫说了......”她嗔怪,语气却软得不成样子,一双潋滟的眸子分明在勾他。
谢辞衍笑开,倒也没真的要她拆开他这份“礼物”,嗓音低低的,带着点点蛊惑的笑意,“昭昭不想拆开这些礼物,好好瞧上一瞧?”像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又似是蓄谋已久的邀约。
可嫣昭昭岂会有不赴约之理,脸上兴奋之色未消,抬手便接过谢辞衍给她递来的一个小锦盒给打开,里头静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长命锁。上面镶嵌着一朵细腻的牡丹花纹,花瓣层叠交错,金光闪烁,花心处坠着一颗红宝石,熠熠生辉。
嫣昭昭有些疑惑,只因长命锁大多都会赠予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这......”
谢辞衍抚了抚她额角的碎发,声音温柔如春日拂柳,轻轻一落,似能融入心尖。“这是你初生的生辰礼。”他望着她,眼中尽是化不开的柔情,仿佛天地万物皆褪了色,只余她一人立于他心底,“我的昭昭,自诞生起便该被万般珍重。无论嫣家当年待你如何,这份降生礼,是我亲手为你补上的祝福。”
“愿我的昭昭,来时带福,生而吉乐。”
她怔怔地看着他,指尖微微颤了颤,有些不敢触碰那枚满含心意的长命锁。半晌,才低下头去,眼眶微红,唇角却轻轻扬起,仿若细淌的溪流悄然漫过心湖,她未言一语,心头翻涌起的千言万语一时亦说不出口。
谢辞衍又在一侧取过第二份锦盒放落在她手上,示意她打开。
那玉坠温润如水,通体莹白,隐隐泛着淡青的光泽,宛如初晨雾中的一抹新芽。背后纂刻着一个小小的“昭”字,坠身系着一根红绳,将玉色衬得更见温润,玉未入手,便已觉心神安宁。
“昭昭的一岁生辰,愿你此后岁岁安宁,事事吉乐。”
她鼻尖微酸,睫羽轻颤似是要落一场无声的雨。“你、你......怎么......”嗓音微哑,低低呢喃着,“怎么能如此好,叫我拿什么回报你。”
话落,她抬头望向他,眸中含着欲落未落的泪光,满眸皆是藏不住震惊与喜悦,还有丝丝无措的依恋。
他嗓音低沉,语气无奈却又格外柔软。“我所做的这些,从来都不是要你回报我。只要你安好,平安喜乐,于我便是最好的馈赠。”
谢辞衍每给她递上一份锦盒,嫣昭昭的眼眸便红上一分。那一盒盒锦礼中藏着他满满的心意,那些未曾被记挂起的年岁,如今被他一一补全。如此情意,叫人如何不动容。
“这是你的及笄礼。”他打开锦盒,取出里头那幅画卷,与前几份礼物迥然不同,帛纸略有些旧,边角甚至泛起了微黄,可却被他收藏得极好。
嫣昭昭唇角多了点点揶揄的笑意,她以为谢辞衍是给他取来了什么珍藏古画。可当他展开画卷,看着那上面的一笔一画时,她半晌未动,似被震得说不出来话。
画中是个熟睡中的小姑娘,穿着一袭芙蓉花色的襦裙,头上绾着的发微乱,神色恬静,嫣红的唇角勾着,像是春天枝头上开的第一朵花。
“这是......我?”她喃喃。
谢辞衍轻笑,嗓音比画中少女的睡颜还要柔,“这是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他眸色缱绻,极近珍视地用指尖抚了抚画中少女的眉眼。“那会儿我正出征,想你想得紧,却无一物可思,便将你的模样给画了下来,就像你在陪着我一样。”
嫣昭昭盯着画卷许久,指尖不自觉微攥。画卷上的一笔一画太认真温柔,那满腔情意浓烈得她都能清晰感受到当时的谢辞衍有多思念她。她心底蓦然一紧,眼眶泛酸,“我......”
似察觉心上卿欲落下泪来,他忙俯身于她眼角落下一吻。“别哭。”嗓音带着说不尽的温意与满足,“当时我无法拥有你,只能看着你的画以解相思。现下你就在我怀中,也就无需再看画了,便送予你作及笄礼,于这一日再次告诉你,昭昭是我想记住的惊鸿一瞥。”
见她眼底泪光欲涌,谢辞衍登时又慌又怜。再过一刻便是她生辰,他怎舍得让她在这样的良辰中落泪。只得忙低声哄着,“快别哭了,今年的生辰礼还没瞧呢,昭昭降生之日是个极好的日子,该高高兴兴的才是。”
闻见还有生辰礼,她不禁一愣,心中耐不住又生出了期盼又好奇的心思,忙抬眸看他,一双氤氲着水汽的眼睛分明写满了“想看”二字。
谢辞衍将人稳稳抱起走出营帐,足尖轻点便纵然一跃而起,带着他的怀中卿直往军营中最高的城楼去。晚间凉风有些微凉,他从后拥住她,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眼见时辰差不多,他抬手指了指渐深的夜色,示意嫣昭昭往那处瞧。“瞧好了。”
忽地,一声炸响划破寂静无光的夜空。
第一束烟火冲天而起,绽放于苍穹之上,宛如盛开的花朵,照亮了整片夜空。紧接着,是一束紧接着一束的火光交织,一朵接着一朵,似远在天边的繁星下凡,又似锦绣织天,将漆黑的夜幕映得白如昼。
赤金、银白,桃粉,各色光芒于夜空中争相绽放,一开既散,落英缤纷,仿若一场梦境。人影与光影交叠,嫣昭昭面上是止不住的惊叹与喜悦之色,眼底皆倒映着绚烂的烟火,美得不可方物。
谢辞衍将她楼得更紧,怀抱传来的温度胜似一切火光。“生辰吉乐。”他于她耳边道,“愿我的昭昭余生顺遂康健,安宁永乐。”
她没有回头,双眼专注地凝视着谢辞衍为她精心准备的烟火。指尖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微微收紧,于无声中悄然回应着他满满的珍贵心意。
嫣昭昭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感动,眼前的烟火如此璀璨夺目,却比不过谢辞衍为她所做的这一切。她何其有幸,能得他一腔情意。
而另一头的荒漠之地,被天子委以重任正卖力燃着烟火的霍随气喘吁吁,额角漫着细汗,显然是累得不行。待燃完最后一束烟火时,他拖着几近虚脱的身子往回走,便见军中士兵急冲冲朝他奔来。
“将、将军!”他慌张不已,连话都说不利索。
“怎么?你是对本将军有什么不轨的心思?看我一眼就愣住,连话都不会说了。”他语气轻挑,语调慵懒,似以往那般同他们插科打诨的模样。
“碧落、碧落姑娘她......被流匪给劫了!”
霍随脑子一空,下一秒脸色骤变,眸色狠厉阴沉,全然没有半分刚才的慵懒的模样,周身气息冷意并发,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要被他给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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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流匪
夜色沉沉,山风猎猎,今夜的风似比平日的还要更寒上几分。
“究竟发生何事?!”霍随面色铁青,眉宇间骤然凝上煞气,薄唇紧抿着。他步伐又急又重,几欲没有思考便提上佩剑往军营外走去。他脑海中忽而便想起那怯生生的小姑娘,现下被掳了去,多半已是红了眼眶。
思及此,他心中更是郁结难消,“我不是让你保护好她么!”
他原是让小姑娘随着一同到此处来给帝后放烟火,可随即他又觉不妥,山路难行何故要折煞于她,便让她在军营里等着自己,又担心她会迷了路,这才让值夜的将士照看她一二。可现今偌大一个人竟就被如此轻易给流匪抓了去,简直荒唐!
将士鲜少见过霍随有如此阴沉难看的脸色,更是心底发虚,语气不免也带上几分懊恼。“属下知错。”今夜可谓是一片祥和安宁,就连他们也能感受到其中浓烈的热闹氛围,心瞬然便野了几分。将军命他保护好碧落姑娘时,他一时人有三急,便让她留在原地稍候,却怎么也未料想到他就走开这么一会的功夫,回来便瞧见流匪将人给捞上了马,疾驰而去。
他瞬然便慌了,下意识便策马到将军放烟火的地方来禀报。
见将士还欲说些什么,霍随却已没有耐心再听。他动作利落翻身上了将士骑来的马,拉紧缰绳,“你回去领上一支军队随我沿路留下的标记寻来,暂无需向皇上禀报,可听明白了?”
将士忙抱拳,“领命”二字尚未说出口,面前霍随将军的身影早已策马一骑绝尘,消失不见。
山林深处,林木苍郁间藏着一处隐秘谷地,常年雾气缭绕,崎岖小径被杂草掩住,寻常人难以察觉。那处破石垒起的简陋屋舍却布防森严,正是流匪倭寇的藏身之所。
碧落身上的衣裙早已被荆棘划破,乌发凌乱,唇角亦挂着血痕,脸颊上还留有赤红的手掌印。她被蒙住了双眼,手脚亦被粗麻绳给捆着,身子微微发颤,瑟缩靠在冰冷的墙边。
耳畔传来粗犷男人的嗓音,时不时恶声恶气地抬手猛拍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框框巨响震得人心惊。碧落身子一颤,险些被吓得哭出声来,又怕惊动门外的流匪,只得紧咬着干裂的唇畔,强忍着不发出半点动静。
可下一瞬,那扇木门被猛然推开。紧接着,一阵恶心黏腻的触感猝不及防落在她脸上,是那流匪布满脏污厚茧的手抚了上来。“小姑娘长得可真水灵,比我们寨子里的婆娘都标致。”耳畔响起不止一人的淫笑,那人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乖乖和老子说,宫里的皇后娘娘是不是去了军营?”
碧落脸色更白了些,心里更是又惊又怕。这些流匪的目标竟是皇后娘娘!
她飞快摇头,一听这群流匪的目标竟是娘娘,心中惊惧更甚,却也愈发坚定。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泄露半点风声,绝不能做出任何有损娘娘之事。
流匪似也猜到她不会开口,倒也不急,眼中却露出更阴狠的神色来。他的手缓缓攀上她的肩头,伴随着“嘶拉”一声,身上的衣裳应声而裂,光洁的肌肤暴露在冷风中。“不说也无妨。”他咧嘴冷笑,“让老子几个先好好享受,回头再把你的尸身丢回军营去,看他们如颜面尽失。”
他话音未落,手已然摘下蒙住她双眼的布条,力道粗暴地将她压制在地,眼底满是扭曲的恶意。“让那群狗杂种瞧瞧,老子是怎么玩死你的!”
碧落身子死死蜷缩,几欲被恐惧压得无法呼吸,眼泪顺着脸颊簌簌而落,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来。她拼尽全力扭动着身子挣扎,手腕早已被磨破,血迹沿着绳索渗出,可却也难抵流匪的寸寸逼近。眼见那人压近,她忽然猛地仰头,唇齿紧咬,眸中浮现出一丝决然之色。她宁可死,亦不愿被这群流匪玷污,舌尖抵在齿间,只待狠狠咬落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破风之声骤然划破山林的死寂。
“锵——”
寒光乍现,一柄飞剑自门缝破空而入,带着凌厉的杀意直直刺入那流匪的肩头处,鲜血乍溅,他惨叫一声,生生被掀翻出去。
碧落咬舌的动作猛然一顿,呼吸一窒,整个人尚未反应过来,下一瞬那不断颤着的身子骤然被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中,鼻息间皆是浓烈的硝火气息,却莫名令人心安不已。
“别怕。”霍随哑然的嗓音传入耳中,却全然再没有以往同她说话时的慵懒之意,那双好看的眼眸浸满杀意。“我在。”
他将碧落小心护在自己身后,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抬脚踹飞了拦路的流匪,长剑出鞘,剑气纵横,那些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的流匪还未来得及出手,便已被逼退至墙角,惨叫声不绝于耳。
霍随转身,目光迅速于她身上扫过,确认她是否有伤着何处。瞥见那几处被撕扯开的衣服及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他神色一窒,随即别过头去,耳尖悄然泛红。手上却未有耽搁分毫,动作利落地脱下外袍披在她肩头,紧接着执剑出鞘,几道寒光忽闪,便将缠在她手脚处的麻绳给尽数断开。
他亦不敢耽误分毫,大掌握上她的手腕便往外奔去。闻见这头声响的流匪执刀接踵而至,霍随无法,只得暂时先松开她提剑杀敌。霍随执剑而立,身形疾若奔雷,穿梭于流匪之间,每一步皆稳准狠,剑锋所至皆血光乍现。他神色冷峻,出招狠辣,宛如沙场悍将,步步杀伐果断,毫无迟疑。
碧落的眸光一直落在那于黄泉中救她性命的男人身上,一颗心不断提起,生怕他会被卑鄙的流匪所伤。她眸光忽然一紧,几欲是在这一瞬屏住了呼吸,眼前这一幕仿若被拉得极长。那流匪狞笑着拉开弓箭,箭矢直指霍随的背,她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然更快一步动了起来,“小心——”
她声音颤抖,几欲撕裂般响亮。
霍随闻声下意识转身,余光只捕捉到那破风而来的冷箭,刹那间已来不及躲避。忽而,一抹温香扑入怀中,随即,他便听见了箭矢没入皮肉的闷响。怀中人身子一软,缓缓从他怀里滑落。
即便是最后一刻,他下意识伸手截住,那箭矢已入她肩胛一寸之深。
碧落疼得眼前一黑,几欲昏过去。眼前霍随的脸变得模糊,他好似在喊自己的名字,可她却全然听不清,耳畔嗡嗡作响,好似一切声响都离她甚远,只有肩上的疼在死死撕扯着她的身体。
霍随一把扣紧怀中滑下的碧落,眼底杀意翻涌,抬脚勾起地上掉落的刀柄,寒光一现,刀光破空而出,直直钉入放箭之人的胸膛。
涌出的鲜血很快浸湿了披在她身上的外袍,怀中温热的体温逐渐变得微凉起来。霍随眸光森冷,抬手将那长箭折断,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翻身上马。
刚出那伙流匪的藏身之处,迎面便撞上一支营中的军队。霍随顾不得多言,只在寒风中丢下一句让他们善后的话,便勒紧缰绳策马,疾驰向军营而去。
碧落只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后背中箭之处疼得她阵阵发晕。她被霍随揽在怀里,他身上的温度和硝火的气息将她包裹着,即便有他在为自己挡风,她还是觉得冷,身子无法控制地颤着。她忍不住想要汲取更多男人身上的温暖,可她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霍随察觉怀中女子正在发抖,他垂眸往她那双逐渐失神的杏眼瞧去,此时碧落巴掌大的脸上苍白如纸,唇色发白。
“碧落......”霍随嗓音艰涩哑然,心头好似被乱箭攒射,慌乱翻涌,几欲连呼吸都失了章法。“再忍忍,很快就到军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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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呓语
霍随策马奔驰,眼见军营大旗于风中猎猎作响,他几乎是立即翻身下马,抱着碧落便往营帐里冲。
“快,叫军医!”霍随低喝,嗓音发紧,平日里的慵懒冷静早在此刻全然覆灭不再。
他将人小心谨慎地放到床榻上,顾忌着她肩上的伤,便让她俯卧躺好。见碧落好似还在发抖,霍随蹙着眉拿过一侧的被褥盖在她身上,又让守在外头的人取些暖炉过来。他仍觉不放心,伸手探了探碧落的额头,察觉她冷汗涔涔,心头一紧,忙取来帕子沾了热水,细细为她拭去额间的冷意。
手覆上去的瞬然,霍随这才猛觉自己的手指正微微颤着,如何也无法似他在战场上杀敌时的冷静果断,只觉一颗心揪紧得厉害,连指尖都止不住地发颤,唯恐一个不小心,会再让她多受一分痛楚。
垂眸瞧着眼前娇小虚弱的女子,就是这样一副娇弱的身子竟在那时候朝他扑了过来,给他挡了那支暗箭。他怔怔看着,渐渐失了神,心底难以置信,胸口似被什么给碾过般,闷得发疼。颤着的指腹不受控制地贴着她冰凉的脸颊慢慢滑过,动作极轻,喉间滚动几下,终是未能吐出半个字。
营外传来脚步声,顾军医匆匆赶来。军医目光一凝,先俯身细看了一眼箭伤边缘渗出的血色,没有发黑,想来箭上应是没有抹毒,提着的心先放了一半。他隔着方帕搭脉诊断,好半晌才收回手站起来朝霍随禀报道:“回将军,姑娘失血过多,眼下气血亏虚,须得尽快将箭拔出,方能稳住伤势。”
见霍随额首,军医便转身取来剪子,欲剪开碧落背后早已血迹斑斑的衣裳。军营不比宫里,鲜少会有女眷,更遑论医女,顾军医只得亲自下手拔箭。正欲动手时,却被霍随蹙蹙眉拦住,嗓音低沉,“我来。”
他不知自己怎的生了这般心思。明明晓得顾军医是为救碧落性命,医者眼中本无男女之别,理应无碍,可心头却似有根细针频频扎着,酸涩难当。思及此,他心中豁然私念横生,不愿旁人得见她一寸肌肤。
顾军医瞧了眼一脸着急情绪的霍随,心下瞬然,便先行转身。
霍随暗暗咬牙,低声道了句得罪,硬着头皮先将她的外衫解下。目光扫过那片被血迹晕染的伤口处,他动作又不由又轻了几分,小心将里衣也给褪了下来,只露出一件素白诃衣,细细的系带缠在脖颈和腰间。
一眼望去,素衣之下肌肤白皙如绸,衬得箭伤格外触目惊心。
霍随耳根一热,背脊微僵。他先细细清理了伤口周围的血渍,随即将伏在床上的人轻轻揽入怀中,让她趴卧在自己膝头。他抬眸盯着那支断箭,眸色一沉,下一瞬抬手一掷,利落地将箭拔出。
以往征战沙场时,那些未伤及要害的箭伤皆由他来拔,久而久之,早已练得手稳心定,知晓如何能将痛楚降至最低。可眼下,他却霍然对自己不信任了起来,生怕自己的举动会让她再增多些痛楚。
这瞬间,趴于他腿上的女子猛地一颤,一声压抑的呜咽声从喉间挤出,像是被生生撕扯般的痛楚。他咬紧牙关,加快手上动作,将伤口小心包扎好,抬眸语带催促,“快,把最好的药拿过来!”
军医早已吩咐人去熬药,此刻久候未至,他亦心中焦躁,忙不迭掀帘出营查看。
“疼......好疼......”碧落意识模糊,身子却止不住颤抖,疼得委屈又无措,低低地哭出声来,似在呓语着什么。他俯身细听,只听她哽咽着一遍遍喊自己的名字。“霍随......霍随......”
霍随听着她一遍遍唤着自己的名字,心脏骤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狠狠攥住。她嗓音带着平日里不曾闻见的软糯,带着难抑忍耐的痛意,一下下撞进他心头,几欲要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给碾碎。
他抬起尚在微微发颤的指尖,原本欲落在她脸颊上的动作,最终却克制地转了方向,轻轻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捋至耳后。他喉头发紧,沉声低语,“知道疼,下次就别再那么傻替我挡箭了。”他沉吟,旋即又开口,“谁都无需你来护着......傻子。”
碧落听不进任何话,肩胛受伤的地方传来阵阵钻心的痛意,也不知自己衣衫不整地伏于他怀中,甚至还无意识往他怀里蹭着。
霍随浑身一紧,臂弯微微收紧,低头看着怀中无意识蹭着他的女子,只觉喉头有些发涩。他瞬然有些不知所措,却没敢动,只是无声地护着她,生怕她会碰着那伤处。
顾军医火急火燎地捧来一碗刚熬好的药匆匆而入。霍随见状,下意识拢起床榻上的薄被褥盖到她身上,这才小心将她扶起,半抱在自己怀中,抬手向军医道:“给我。”
霍随接过,舀起药汁先吹凉一番后才喂给碧落。只是这会儿女子却因伤处疼痛难耐的缘由,咬着牙极不配合,大半的药汁顺着脖颈一路滑落到锁骨,没入至更深之处。
几番折腾下来,一连换了两碗药汁,霍随才将碧落该喝的药都给喂下去了,衣裳上也沾了不少药汁。
顾军医适时开口,“姑娘身上衣衫尽染血迹与药汁,需得更换,可军中并无女眷。将军可要遣人告知娘娘,劳她帮个忙?”
经他提醒,霍随这才猛然想起碧落被流匪掳走一事尚未禀报帝后。今夜是娘娘生辰,他原先想着,若能顺利剿匪便也不必打扰那一双有情人。可眼下,却是不得不打扰一番了。
半晌,嫣昭昭双颊殷红,一脸潮色未褪的模样,匆匆披着谢辞衍的披风赶来。“碧落如何了?为何好端端会在军营中遇上流匪?”她匆匆而至,气尚未顺略有些气喘吁吁开口。身后谢辞衍面色阴沉,眸中隐隐带着几分哀怨,斜睨了霍随一眼,旋即又敛了神色,抬手轻轻为嫣昭昭顺气。
霍随将尚靠在他怀中的碧落极轻地放落到床榻上,旋即站起朝帝后作辑,“此事容我稍后再禀,现下可否先请娘娘为她换一身舒适的衣裳?”
嫣昭昭亦没再继续追问,只让一屋子的男人皆全数退下,拿了身干净的衣裳缓缓给碧落换上。随后,她坐在床榻边,眸中满是疼惜之色。碧落自小便陪在她身边,是在她孤寂一人时会陪着她看话本写字的人,更是于她艰难时不曾离弃过她的人。与其说她是自己的侍女,或许说是她的妹妹会更合适些。
她正欲在此陪着碧落,营帐外的霍随却不知怎的迫不及待开口问询,欲要入内来。她虽有些疑惑,可还是开口让人进来了。
霍随瞧了眼床榻上穿戴好正侧躺熟睡的碧落,心下怔松,紧绷的眉眼亦柔和了两分。“多谢娘娘。”他作辑,“皇上于外头候着娘娘。”
话落,他径直走到榻边守着碧落。
嫣昭昭更是满眸疑惑,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在此守着碧落?”
霍随一脸坦然,似未察觉自己此举早已越过了男女之间的界限。“自然。”他垂眸看了碧落一眼,“我守着她便可。”
他语气微微一滞,眸中暗光流转,像是对自己落下誓言般,嗓音低哑轻喃着,“此后,我绝不让她再受半分伤害。”
嫣昭昭心中虽满是疑窦,可眼下并非是开口问询的好时机。她知晓霍随性子,断不会对碧落做出些逾举之事来,这才稍安下心,撩起帘幕,退出了帐外。
谢辞衍迎上来,将她给紧拥在怀中。“别担心,有霍随在便不会有事。”他指腹揉了揉她蹙起的眉间,“我们先回去,待明日再过来。”
嫣昭昭尚在醉心思考霍随的举动,并未有过多思考谢辞衍的话,只额首应下便自然地随着他走了。
见她走得稍缓,谢辞衍豁然一把将人给拦腰抱起,疾步往回走。
嫣昭昭大惊失色,惊呼了一声,“谢辞衍你作甚!”她忙侧头看向两边,见没有人才稍稍放下心来,手上动作依旧在挣扎着,“快放我下来。”
谢辞衍俯身,“昭昭如此走路,不会不适么?”他视线缓缓往下移,落在她双腿之间时还轻挑了下眉尾。“嗯?”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的嫣昭昭双颊更红,更是不好意思起来。
谢辞衍抱着她,步履沉稳地往那尚慌乱一片的军营走去,就连夜间凛冽的寒风,仿佛也都被他的低言话语给燃起了情意的滚烫。
“今夜的昭昭只管继续湿,旁的......皆由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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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暮光
次日,碧落艰难地睁开眼,身上疼得好似有长满倒刺的火舌在舔舐她那般,每一寸骨肉都在叫嚣。
她抬眼看了眼周围的摆设,不像是在自己的营帐中,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动了动身子正欲起身,背后的疼痛却愈越发清晰起来,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她微微颤着的身子被宽厚的臂弯给拥住。那淡淡的硝烟气息自他身上缱绻而来,鼻尖微动,她立即便知晓,此时环住自己的人,是霍随。“你身上有伤,经不得折腾。”
他说话的声音极近,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尖。意识到这一层,碧落身子不由一僵,耳缘悄然染上些些绯色,呼吸亦有些急促,连带着动作都透着几分拘谨与手足无措。
“将军,我......”
她一开口,嗓音却因干涩而散着微微的沙哑。霍随闻言眉心微蹙,旋即便在旁侧的案几上取来了一杯温水,将杯盏凑至她唇边,嗓音低哑,“张嘴。”
碧落更是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了,下意识便要抬手接过杯盏,“我、自己......”
霍随不肯听她推拒,径直打断了她的话,嗓音低哑得几欲缠着耳骨,“伤得这样重,还逞什么强?你伤得重,军医嘱咐过不能乱动。”他眉梢微挑,眸色稍沉几分,“乖点,张嘴,嗯?”
男人尾音压得极低极重,像一根羽毛拂过耳畔,震得她耳蜗微微发麻,连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她下意识蜷了蜷有些发麻的手指,耳尖一片发烫,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但她还是没再拒绝,乖顺地就着霍随的动作,低头迅速喝了几口水。
霍随满意地勾了勾唇,抬手拿起帕子,细细拭去她唇角溢出的水渍,低声问道:“身上伤口可还疼?”他作势便要上手探查一番她的伤处。
碧落微微僵了僵,眼睫轻颤着垂下,下意识便摇了摇头。她已然被霍随这细致体贴的举动弄得心神不宁,耳尖红得发烫,心头一阵慌乱,脑海中亦开始乱糟糟地胡思乱想,指尖愈发用力地攥住了身下的被褥,像只无处可逃的小兽。“奴婢不过一介卑微之身,怎敢劳烦将军伺候?”她垂眸轻声,恭敬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眼底中满是无措。
她岂能靠近如同旭日一般的霍随,那耀眼的余晖仿佛能将一切脆弱的东西给融化殆尽。可偏生,她这般最无资格仰望暮光之人,却贪恋上了不属于她的温暖。
微微抬眼,碧落的视线还是未忍住停留在了霍随身上,却在仅仅一瞬便移开了目光。她掩去眼底的挣扎与期盼,忙垂眸移开视线,生怕会在不经意间便会泄露出心底那点见不得光的念想。
“我记得我同你说过的,别常端持着奴婢的身份。”霍随眸色沉沉地凝着她略有些凌乱的发顶,声音低哑而认真。“于我而言,你只是碧落,无关身份,不论过往。”
碧落倏地怔住了,指尖更是无措地揪着被褥,心跳快得她都觉得快要跳出来了。她咬唇,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可嗓子里却只余细碎的颤音,根本说不出话来。
霍随看着她不安颤动的眼睫,像受了惊的小鸵鸟般局促,心头蓦然一软,眸光也不由得沉了几分。他低低笑了一声,嗓音又低又哑,像揉碎了的晚风。“你可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他这话说得暧昧,叫碧落心头一跳,既怕自己会错了他话里的意思,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耳根比方才还要红些。“还、还请将军莫要说这般容易叫人误会的话......”
霍随闻言低低一笑,嗓音压得极沉,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蛊惑之意。“那便误会。”
碧落闻言猛地抬头,后脑一时不慎便磕上了霍随的下巴,身后随即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哼。她下意识想要转身查看,却被霍随眼疾手快地摁住了身子,不许她乱动。“别动。”他眸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头疼,“又忘了身上有伤?动什么?”
她没忘。
只是她自小便是做奴婢的命,就连最寻常的喜怒哀乐也不能轻易显露在脸上,生怕被主子瞧见不快,。身上的疼痛更是不敢表现在外,因为做奴婢的,首先该顾念的是主子的情绪,其次,是府中他人的情绪。最后,才是自己。
思及自己的身份,她微微一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中浮现一抹自惭,再没有一丝亮光。她不着痕迹地收敛了欲靠近霍随的动作,与他之间生生拢出一寸冷淡的空隙。
他敏锐地察觉出眼前人蓦然的疏离,眉心微蹙,正欲说些什么时,营帐外忽而传来了些许响动。下一瞬,顾军医便背着药匣出现在了俩人眼前。
见霍随那般胖若无人地将人半搂入怀,他眼中不禁添了几分调侃之意。只一眼,他便别开了视线,尽责地坐到床榻旁的小凳子上,让碧落伸出手来给他探脉。“姑娘这伤......”他目露笑意,正想说伤情已然逐渐稳定下来,接下来只需好好静养即可。
霍随却霍然朝他递来一记满含警告的眼神,他有些不明所以,犹豫了一瞬。
“我这伤......是很严重么?”
碧落话落瞬间,霍随于她身后看不见之地蓦然朝他额首点头。
顾军医心中早已揣度出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牵扯,瞬然会意。他摸了摸下巴的长须,故作深沉道:“确实......伤得不轻。”说着,又看了霍随一眼,见那人满意额首,他这才继续补充,“这段时日可得好生静养切不可牵动伤处。”
他言语间全是她的真实病情,话锋却蓦然一转,笑眯眯道:“当然,若想恢复得快,还得寻个合适的人细细照料,少走动,多依赖些旁人才是。”话音刚落,他似不经意地扫了霍随一眼,见后者向他投来一抹赞许的眼神时,不禁背脊一挺,神色间也多了几分得意。
“伤得如何?朕与皇后在外头未听真切。”谢辞衍牵着嫣昭昭的手一同入了营帐。
碧落下意识便欲下床朝帝后问安,却被霍随给一把摁住,挑了挑眉,“又忘了?军医让你少动。”
可此刻他们二人的举动总归不妥,她轻轻挣了挣,却被霍随一把扣住了腰身,制止住了她的动作。她正欲开口说话,自家娘娘已然走到塌前。
嫣昭昭见状,亦忙说,“不必行礼了,你快多休息才是。”
碧落唇角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多谢娘娘。”
她走到床侧,握住了碧落的手,眼底满是担忧之色,“你觉得如何了?伤口可还疼?”
碧落回以一笑,“已经不疼了,娘娘不必担心奴婢。”
霍随闻言,眉头蹙得更紧。“怎会不疼?”他下意识开口,“箭扎入血肉里,岂会不疼?太医可都说了,需得好好静养,细细照料才是。”
谢辞衍神色怪异地瞥了霍随一眼,随即又望向军医,“他说的可对?”
顾军医可真是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他忙走到皇上跟前,模样有些踟蹰,可仅犹豫了一瞬后,便果断决定出卖霍随,这欺君的罪名他可不担。“回皇上......”
“自是对的。”霍随脸不红心不跳地径直打断,“一字一句皆是顾军医所言,他说碧落伤势严重,需得静养,可对?”
顾军医又抹了抹另一侧的冷汗,他以往也没少受将军的恩,现下这般倒真让他为难。他朝天子再走近两步,轻声道:“碧落姑娘伤势虽重,可伤情却已是稳定下来,接下来只需温补静养即可。”
谢辞衍挑眉,看向霍随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深意,“哦?你既如此清楚,那便接着说。”
“顾军医还说了,她得少走动,多依赖别人些,无必要的话最好是连床榻都别下了。”他添了两句顾军医并未曾说过的话,可说出来却无半分心虚,好似他所言就是属实。
顾军医额角上的冷汗已然多到抹不完了,颤颤巍巍道:“再、再仔细养几天便可下榻,若要下床的话确得多依赖别人,可......这人,不一定非得是霍将军。”
谢辞衍瞬然便全然明白了过来,目光扫向那坐于床榻上神色自若的霍随,“霍将军倒是细心。”
“自然。”霍随唇边含笑朝谢辞衍作辑,语带认真道:“碧落既是因我而伤,那由我来照料亦属应当。”
谢辞衍眸底带了丝丝几不可擦的笑意,倒也没有拆穿霍随的心思。“既是如此,那便好好将养。”他看向榻上犹不知晓自己已然被霍随给盯上的碧落,“这段时日你便好好在此休养,把身子彻底养好了再回到你家娘娘跟前伺候。”
嫣昭昭不知晓他们几人的暗流涌动,听霍随如此说后,心中更是担忧得不行,“他说得对。你还年轻,可别因此落下了病根,安心养着,不必忧心我。”
碧落并不愿被霍随照顾,可奈何军营中无女眷,她正欲开口推辞,话还未出口便径直被身后的男人给打断,“娘娘安心,我定会将她照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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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佯装
营帐内的灯盏爆了个灯花,霍随极自然地拔剑,用刀尖挑了挑烛心,火光于他眉骨间投下一抹深峻的阴影。碧落半倚在床榻上,一双杏眼盯着他略有些忙碌的身影,药汁的苦味缓缓在舌尖漫延开来。
这已经是她今日所服的第三服补药了。
而今......她将迎来今日第四服。
霍随将案桌上那药凉好后,便径直捧到碧落跟前。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汤勺,正舀了一勺送至她唇边,示意她张嘴。
“将军不必如此待奴婢。”碧落语带无奈。自那日后,霍随几欲每日皆守在她身边,除了夜里歇息与短暂的更衣洗漱外,其余时候皆寸步不离。喝药、送膳,他事事亲力亲为,甚至......就连她欲去茅房,他也要亲自陪同在侧。
“将军厚恩,奴婢铭记于心。”她垂下微微颤着的眼睫,指尖无意识地绞弄着身下的被子,试图缓解她现今不安的心情。“但眼下,奴婢的伤已然无碍,自可照料好自己,实在不敢再劳烦将军。”
她不自然地避开他炽热的视线,咬了咬唇,终是开口轻声道:“将军贵为一军之帅,实不必为奴婢屈尊劳力。”
霍随轻呵一声,手中举着药盏的动作却未曾有半分退让,仿佛她不喝,他便会一直这么举着。“那你以为,我为何要为你做到这般地步?”
碧落闻言倏地一震,攥紧被褥的指节微微发白。她垂着的眼帘不敢抬眸看他,只怕自己会因他的话而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下意识便想逃避。“将军心怀仁义,奴婢那日替您挡了一箭,您心中愧疚,所以......”
“所以你觉得,我待你这般,全是为了报恩?”霍随忽而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眸中反倒多了几分讥讽的意味。他似终是累了,将手中药盏重重搁于案桌上,语气一寸寸压低。“我霍随若要报恩,大可赠以银钱,甚至可以奏请皇上赐你身份地位,哪怕将你抬至世家千金,亦不是难事。”
霍随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绝不是因为她救了自己而在那瞬间将恩情当作了男女之间的情意。他对碧落的心思,早在他们一同游灯会之时便已然有了不一样的情愫。那会儿他辗转反侧,满心满脑子皆想着那个将他名字唤得极好听的女子,他只当自己是从未见过其他女子而起了一时的旖旎。
可每当他瞧见她时,眸光都会不自觉地被她所吸引,每见着她笑,他都会愉悦起来,甚至会为博她一笑而尽做些蠢事,做了一整晚的花灯。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眼神,仿佛都能轻轻拨动他心中的弦,奏响起军中打仗时的战乐,令他沸腾不已。
他以为自己疯魔了,甚至在那次回宫后,从不去那劳什子烟花之地的他竟破天荒地随着宫中弟兄们一块去。他以为自己不过是年纪到了,想女人了,可当那些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欲想接近他时,脑海中忽闪而出的便是她那张未着粉黛的素净脸庞。那瞬,他只觉那女子笑得腻人,远没有碧落素面朝天的一眼来得动心,就连笑起来亦是一股讨好的脂粉笑,丝毫没有她的自然。
他没坐多久便先行离开,走在清冷的街道上瞧着两侧的摊贩时,他想的唯有一件事。
——下回,也给她做回花灯猜上一猜吧。
他微凉指尖箍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眸色。霍随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锤,敲落在她心头,“我偏生选了最迂回的方式待在你身边,事无巨细地照拂你,让你的世界里皆是我的存在。”他语气稍轻了几分,却更叫人无处遁逃,“碧落,你当真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碧落脑中忽而“轰”的一声,像是被什么给猛砸了一下,整个人都怔住了。她细密的眼睫颤了颤,眸中闪过一抹惊惶,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下巴却被男人给紧紧桎梏着,动弹不得。“我......”
他的眼神太真,说出的话太重。
她不敢接,更不敢信。
一株生于缝隙间、尚且艰难求生的小草,又怎敢奢求那万丈光芒的旭日,只为她一人停住。
“我不明白,也请将军......莫要再说这种话了。”碧落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像风一吹便会散开,却又带着掩不住的动摇。
霍随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低低一笑,那笑意里带着几分自嘲,唇角扬起的弧度也多了几分苦涩之意。他缓缓俯身,靠她更近了些,眼底的光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灼热与慌乱的气息正相互交融。“既不明白,那我便再明显一些。”
他眸色幽沉,炙热的气息几近贴上她唇畔,压抑许久的情绪终在此刻尽数失了控。霍随低头便吻了下去,不容她有丝毫躲避的机会,像是要赌上所有般,将所有她佯装不知、不晓的情意全然倾注于这个吻中。
他的手紧扣住她的后颈,带着一种几欲要将人吞没的压迫感。霍随的唇极烫,初时只是唇畔轻轻触碰,似是试探,又似怕吓到了她,只得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他以为自己能保持着绝对的理智,可当碰上她柔软带着点点苦味的唇时,这份克制便已然被撕裂殆尽。
霍随动作愈发深了起来,唇齿纠缠着,带着不容抗拒的掠夺,像是要将眼前人给揉进骨血里般。另一手落于她腰间,稳稳托住,稍一用力便将她带入自己怀中,几欲要嵌进他胸膛。
碧落轻轻颤了颤,唇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喘息,似犹豫又似无声的回应迎合。
霍随稍稍放开了她,嗓音早已哑得不像话。“现下,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绯红得像熟透果子的脸颊,忽而勾唇,“我心悦你,心悦碧落。”他视线落在她轻咬着的唇畔上,又禁不住凑近几分,“也仅心悦碧落,无关其他。”
话音刚落,他再一次封住了她水润的唇,动作比方才还要肆意大胆些,手上却依旧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肩胛处的伤口。舌尖撬开她紧咬的牙关,慢慢卷入她的气息,深吻入喉。
他的唇舌流连忘返地缠着她的,每一下的触碰都带着火般,把她烧得心神皆乱。碧落此刻就似那艰才难筑起的冰墙,现今却被眼前男人轻易地以一把火就将那堵墙都给燃个干净,那是她连奢望都不敢有的亲密,更是她以为不会停留在她手上的余晖。
现今,那抹余晖竟真的停留在她手上了。
碧落指尖不断颤着,紧张又无措地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袍。他以为她是想逃,便将人给揽得更紧了几分,那股独属于霍随的气息猛烈又霸道地将她席卷。她脑中一片空白,周遭好似连一丝声响都无,就连风都好似在这一瞬间停滞,连呼吸都失了章法,只余他唇齿间撩拨的温度,以及心口将近失控的悸动。
唇畔分离,眼前女子早已是双眸如秋水,脸颊醉红,像极了山林里盛放得正艳丽的红果子。二人皆呼吸凌乱,他身前的衣袍亦皱得不成模样,他却丝毫不在意,一双眸子盯着垂首不敢看他的碧落。“你呢?心悦我否?”
“霍将军......”她缓缓抬手,极轻地推拒开他覆在自己腰侧的手,泛着怔然与慌乱的眸子倔强地垂着,不敢与他对视半分。“奴婢身份低微,不配您......更不配您这般怜惜。”
话一出口,她的指节已然绷紧,指尖用力得泛白。她又岂会不心悦那抹余晖,只是纵然再喜欢、恋慕,都无法抹平她与他之间的天壤之别,他那般高高在上之人,若真与她这般身份低微的的奴婢在一块,那抹耀眼万丈的余晖便会遭万人指摘,她不忍、也不愿霍随因她而背负上任何一丝不该属于他的污点。
霍随静静地瞧着她,良久未语。
半晌,他终是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半分轻快之意。那笑声低沉,却分明满含自嘲之意。“成。”他缓缓退开,嗓音极轻,但落入耳中却宛若有千斤重般,“我亦不愿强人所难。”
霍随拿起随身的佩剑,抬脚便要往营帐外走去,眼角瞥见那碗尚未喝的补药,还是开了口,却并未转身,“药记得喝了,案上有甜糕可解苦味。”
闻见此话,碧落下意识地叫住了霍随。“霍将军!”她脱口而出,然而心中明白,这一声呼唤再没有任何将他留下的理由。
闻见她喊住自己,霍随下意识脚步一顿,身子微微侧过了些,却见床榻上那人却半晌没有下文,便正欲抬脚离开。可腿刚一迈开,他终究还是没忍住沉声道:“我要你,自己走向我。”
(170)海棠 昼正之际,烈阳高悬,营地中正一片忙碌,一箱箱行囊正被搬运上后头的马车。 谢辞衍抱着尚在熟睡的嫣昭昭上了早已铺好软榻的马车内,待一切皆整装好后,身穿一袭铠甲戎装的霍随执剑缓步向他们走来。 已有半月未曾见过霍随的碧落不由一怔,立于马车旁,神色透着几分局促不安。自上回不欢而散后,霍随再没有踏入过她的营帐,只是自那日以后却多了位医女在侧照料她的起居伤势,如今伤口已无大碍,调养得极为妥帖。而天子原没有计划在此地久留,只因她意外负伤,自家娘娘放心不下她独自一人留在此处,才执意同天子一块滞留至今。 碧落低垂着眸子,视线却不停往霍随处不经意似的瞥去。心跳已然丝毫不听使唤地加速着,身后是将士们把一箱箱的行囊抬上马车的声响,尘土飞扬间,离别的气息愈发浓烈起来。她知晓,今日回宫之后,他们又依旧会像两条本不该有交集的路般,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再无瓜葛。 她明明知晓,心头那处偏生颤动着,带着丝丝期待,又似在害怕着什么。 就让自己再最后看他一眼吧,她如是想。 碧落佯作转身,眼角却在抬眸的一瞬悄然扫向霍随。而那男人仿佛全然未觉她的注视,提剑从她身侧走过,步履坚定,直至马车前才停下。 她本没想回头,却还是没忍住在他越过的那瞬偷望过去。霍随依旧步履如常,眼神清冷带着点点肃然之感,浑身皆散着将军的凛冽与风范。 可他的眼里却再无碧落的身影。 意识到这一点的碧落心口微微发紧,像是被什么轻轻攥住了,连呼吸都滞了一瞬。随即她又重重地呼了口浊气,强撑起笑意来。本就该如此才是,他本就该如此意气风发,她亦不该贪婪地妄图站在他身侧,她只需仰望余晖便好。 “皇上,军队可以出发了。”霍随作辑,朝那车銮上映出影影绰绰的谢辞衍道。 嫣昭昭尚在睡,谢辞衍声音不免亦放轻了些,连话都比平日要少。“启程。” 霍随领命,这回他没再同碧落坐在车銮外沿处赶车,而是走到军队最前头上了马,由另一位军中将士接替了霍随的位置,为帝后二人赶马。 碧落脸上强撑起的笑意险些都要维持不住,心底鼓鼓胀胀的,满是苦涩,好像要比她这些天喝的那些药汁还要苦上几分。 一行人以霍随为首,策马往宫道上走去。 此次秋猎已然结束,虽帝后并不在猎场,可大臣们依旧没敢离开,于猎场处住了将近半月,一收到皇帝正返程皇宫时,他们也再坐不住,赶忙随着天子的脚步回宫。 可明明上了宫道的谢辞衍一行人,却在半途转了道,往一处山谷走去。 山谷中秋意正盛,簇簇繁花如云似锦,沿着山坡次第绽放。清风拂过,花浪轻晃,暗香浮动,彩蝶穿梭其间,仿若仙境落凡尘。 谢辞衍见躺于自己怀中的女子尚在沉睡,不由失笑。他指尖轻抚过嫣昭昭光洁的脸颊,指腹随即摁了摁她柔软的唇畔,低声道:“昭昭,快睁眼瞧瞧。” 熟睡中被吵醒的嫣昭昭略有些不满,皱着眉头也舍不得睁眼,咕哝软糯说着,“瞧什么呀……” “瞧我。”谢辞衍眉眼间满是无奈又宠溺的笑意,指尖撩开了她鬓边上的碎发。 嫣昭昭像只嗜睡的小猫般往他怀里拱了拱,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待晚上再瞧。”生怕男人又会再次打扰她歇息,又继续道:“晚上我一定将你给里里外外给瞧个仔细,好不好呀……” 谢辞衍只觉一颗心都要化开了,真想让她继续睡下去也就罢了。他张嘴下意识就想答应,可看向外头的花团锦簇,他又忍了忍那股不舍,将嫣昭昭整个人抱了起来,坐在自己怀中,随即抬手撩开帘幕,窗外花香忙争先恐后地涌入车銮内。 “不瞧我,瞧外面。”他低声诱哄着,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哄着她睁开双眼,“你会喜欢的。” 说了几句话后的嫣昭昭也褪去了几分睡意,终还是拗不过谢辞衍,强撑着眼皮将眼睛打开了一道缝。却在下一瞬看清外头景色后,猛地睁开了双眼,直起身子,眸中哪儿还有一丝睡意,只有满满的惊喜与惊艳。 通往山谷的街道两旁花团锦簇,金黄色的桂花香远益清,一丛丛秋海棠悄然绽放,夹杂着紫苑与菊花,秋意在这一隅静静盛开。 “这是何处?”嫣昭昭嗓音中皆是藏不住的惊喜,一双眼不停左右了望着,“我们不是回宫吗?!” 谢辞衍上前拥住了那伏在窗前的心上卿,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上,薄唇于她耳畔处落下一记轻吻,“往年回宫途中偶然发现这个山谷,便悄悄种下你喜欢的花,只为等你生辰时,能带你来住上几日。” 他原是打算于军营中小住几日后,便带着嫣昭昭过来此地,可她却因担心侍女的伤势迟迟不愿离开,这才耽误了。 瞧见她如今欢喜的模样,谢辞衍心底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满足之感,轻声于她耳畔一一低语,“我还特意在此修了热泉,花瓣随风飘落入水,与花同浴,想来你定会喜欢。” 怀中卿频频额首,想来是喜欢极了这地。他语带歉意:“可惜,我们只能在此停留一日。明日便得返宫,此次秋猎已耽误不少时日,况且朝中皆知我归京之事,若再滞留,恐叫群臣心生浮动。”他将怀中嫣昭昭抱得更紧了些,似生怕她会不高兴,忙哄道:“昭昭若是喜欢,改日我再带着你到此住上一段时日,可好?” 见男人一脸愧疚的模样,嫣昭昭回过身去抱住了谢辞衍。“谢郎君,我很高兴。”她丝毫不觉失落,反倒十分惊喜,更感叹于他的用心。“你能花费心思为我布下这些,已经足够让我高兴了。你不仅仅是我的心上人,更是一国百姓的天子,你本就该心怀子民朝臣,无需觉得愧疚于我。” 她撑起身子吻了吻谢辞衍的唇角,“盛国有你这般君王,我有你这般夫君,是我之幸。” 嫣昭昭瞧着眼前满眼皆是她的男子,指尖不由抚上他的眉眼,他的每一处。她极少到宫外去,自然也就从未见过百姓的苦难,可她于养心殿陪着他批阅奏折的这些日子,却总能瞧见民不聊生的苦楚。谢辞衍虽坐上了那人人皆梦寐以得的龙椅,可却无人知晓,这龙椅底下却是万丈深渊,只要一步踏错,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世人只知他治国有方,却不知晓“治国”二字有多艰难。现今国库空虚,所用皆是他往年所得,他免去了百姓三年的税赋,却在用自己的私银填补废帝遗落下来的烂摊子。如此君王,如此的谢辞衍,她岂会不以他为荣。 谢辞衍心头一烫,双手抵在车壁上,将嫣昭昭给牢牢圈在怀中。他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她先一步捧着了双颊,“谢郎君,我的夫君。”她一双眼睛亮得仿佛藏着星火,定定望着他,目光灼灼,仿佛将满腔情意都融进了那一瞬的凝视里。“你于我心中便是最好,最无可替代的。” 指尖温柔地描摹过他的轮廓,眸光柔软而坚定。下一瞬,带着满腔情意吻了上去,唇瓣轻轻贴上他的,像是将她一腔尚未言尽的心意全然交付。 双唇相触的那一瞬,主动权便已然被谢辞衍给重夺回在手中。他一手扣着她细软的腰肢,一手抵在她后脑处,吻得热烈又急切,仿佛要将彼此揉进骨血,唇舌交缠,情意汹涌得几乎将人吞没。 秋风轻拂,几瓣秋海棠悄然飘落,穿过车銮掀起的帘角,柔柔坠入车内。花影摇曳间,一对壁人相拥而吻,唇齿相缠,仿佛连风都不忍打扰,只将花瓣轻轻落在他们交叠的发间与肩头,勾勒出一幅静谧而动人的画卷。
(171)黄土 翌日清晨,雾气尚未散尽,山谷中却早已人声隐动。 精致奢华的车銮前檐覆着昨夜落下的几瓣秋花,风一吹,纷纷扬扬坠落在碧瓦雕花之上,像是昨日一场好梦未醒的回音。 短暂停留终究只是插曲,帝后在谷中只歇了一夜,天未大亮便重新启程。随行侍卫早已将行李打包妥当,可眼下,一只睡得正熟全然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猫儿尚裹紧被子赖在榻上,如何也不愿睁开眼。 谢辞衍眸中掠过一抹无奈,唇角却不自觉带出几分宠溺,似是拿那小无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欲将那小无赖身上的被子给扯落下来,转瞬又想起她畏寒得很,到底是没舍得,只俯身下去将人揽入怀中,低声哄着,“该启程了,小懒猫。” 因着只得短短一日光景,昨夜嫣昭昭恨不得拉着谢辞衍将整座山谷都走上一遍。可这谷地甚广,一日怎能行完,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后,她便撒娇央着谢辞衍背她继续走。这般折腾下来,自是很晚才歇下。 与在宫中不同,身为一国之母,她平日需时刻谨守言行,不可有些许逾矩。更因谢辞衍后宫中仅有她一人,更得恪守国母之称,生怕被底下的朝臣弹劾她德不配位。可一出了宫,她便可将那份身份与礼仪抛诸脑后,做回那个可以恣意妄为的嫣昭昭。也因此,在谢辞衍面前,她更是毫无顾忌,娇嗔着朝他抱怨道:“若不是你昨夜拉着我耽误了时辰,又怎会如此嘛!” 谢辞衍俯身将仍把自己团在一块的猫儿一把抱入自己怀中,嗓音低柔透着笑意,在她面前无甚底线的承认错误,“确是我不好。”他戳了戳她落了些印子的脸颊,“那便同昨日一般,我抱着你上车銮便可。” 嫣昭昭身子蓦然一僵,睡意骤然淡去了几分。昨日谢辞衍根本就没有喊她,径直就将她于众目睽睽下抱上了车,现下想起她还觉有些脸热,今日可决不能再如此,堂堂帝王怎可在他的将士面前如此无状。 她挣扎着推搡开了谢辞衍温热的怀抱,一张脸带着丝丝窘迫的绯色,“不、不必。”话落,她有些不情愿地将被子扯开,瞬然便被冻得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探出足尖小心翼翼地往微凉的榻下踩去。 可下一瞬,一只宽厚灼热的大掌便握上了她的脚丫,借着力道将她往前一拉,小臂勾住她的小腿,将她像抱猫儿似的给抱了起来,脚步稳当地往侧室走去。“那我便抱你去洗漱。” 将近午时,一行人缓缓穿过山中小径,踏上归京之路。 五日后,宫门大开,满朝臣齐聚朝堂,自上而下依品而立,特来向久别的圣驾请安。天光正盛,谢辞衍携一袭华美宫装的嫣昭昭缓步入殿。百官齐呼万岁,声震霄汉。“臣等请皇上、皇后圣安。” 殿内,文武分列,礼毕之后,肃穆间熟悉的同僚几人眼神交错,皆有些疑惑今日请安天子为何携着皇后一块出现于此。 “平身。”谢辞衍撩开玄色龙袍落座,嫣昭昭坐在他身侧的位置,模样不苟言笑,一双眼似有些不知该往哪瞧,显然也是有些紧张。他借着袖子的遮掩,悄然握了握她带着凉意的手,似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神色,示意她不必紧张如斯,随即他同立于后方的内侍监耳语了几句后,才回过身正色道:“众卿有何事要奏?” 今日并非例行早朝,只是召集数位重臣入殿,向天子禀报其离宫期间朝中所发生的要事,所以谢辞衍才会借故将嫣昭昭带来此地。一是私心想要她可以陪着自己,二来便是想借机让这些重臣习惯这一位国母,省得每日费尽心思往他后宫里塞人。 礼部侍郎率先出列,朝上首恭敬作了一辑,“回皇上,臣有一要事需禀。”得天子额首后,他才继续娓娓道来:“废帝早在皇上您出宫秋猎前便已薨逝,彼时因正值筹备秋猎这等喜事,恐冲撞国运,是以未曾立即择日下葬。幸得沉太医妙手,令废帝含服完颜珠,得以暂时不腐。如今圣驾已归,还请皇上示下——废帝,何时入陵为安?” 谢辞衍一怔,显然未曾料及废帝尸身竟仍未入陵。他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人既已故去,便应安归于土。传朕旨意——命礼部即刻拟定葬仪流程,钦天监择定吉日,让其尽快下葬。” 朝臣似终落下一颗心头大石般,齐齐跪下行礼作辑,“臣等遵旨。” 满朝臣虽皆不齿于废帝的所作所为,可终究礼不可废。宫中为废帝设灵,就选在了之前他宿过的璇玑殿。殿中陈设极简,灵位前白帷低垂,香烟袅袅,冷香寂寂,殿门外也未悬挂帝王应有的丧幡,仅立一方素白石碑,题“故主”二字,不署尊号,仿若故去的不过只是个无关要紧之人。 灵前无亲人守夜,唯有礼部官员轮班持守,满宫上下竟无一人愿为废帝簪素花披白巾。礼部先前少不了被废帝刁难磋磨,现下值守更是怠慢,谢辞衍与嫣昭昭一同出现在璇玑殿之时才惊觉此地竟空无一人。 谢辞衍本无意来此,只略有些多愁善感的嫣昭昭忽而心血来潮,想来瞧一瞧故人,他这才陪她乘龙撵至璇玑殿。原只打算远远看上一眼便离开,谁料殿门前竟连一人值守都无,不由令他眉头微蹙,下意识抬步入内,欲看殿中是否同样空无人影。 殿内沉沉一片,帷幔低垂,香火冷清。四角灵幡已然褪色,唯中央灵位仍端端正正立于檀木案上,帛布覆棺,鎏金刻字在昏暗光影中透着沉沉寒意。殿中无人守灵,连例行焚香的太监亦不见踪影,只剩一炉陈香未尽,香灰堆积,香线已断。 嫣昭昭步履轻缓,厚重的裙摆拂过玉阶,眼神落在那道灵位上,顿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好似她与废帝的种种怨恨皆早发生在许久以前般,直至亲眼看见他灵位的这一刻,她对废帝的死,才终于有了一丝实感。 她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些与废帝之间的恩怨情仇,皆已随他一同葬入黄土。昔日那无尽的恨意,如今也终于可以尘归尘,土归土。 谢辞衍见她视线一直盯着废帝的灵位,甚至还露出一抹浅笑时,终是忍不住立于她身前遮挡住了她的目光,“昭昭在看什么?” 嫣昭昭不知男人心中所想,自然地扣住他的十指,待他是旁若无人的亲昵,“只是在亲眼瞧见后,放下心中大石。” 他垂眸看着她嫣然笑着的模样,指尖轻颤,似忍不住悸动抬手摁了摁她未点胭脂的唇,撩拨的意味十足。许是他眸中的欲念过于炽烈,嫣昭昭羞赧,嗔了他一眼后便飞快移了视线,好半晌才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一句似意有所指的话,便足以让他胸口一紧,一股汹涌的冲动席卷而来,仿佛只要她再唤他一声,看他一眼,他便要控制不住地低头吻她。想亲吻她说话时会轻轻扇动的羽睫,随风摇曳的青丝,她灵动潋滟的眼。 他指节蓦然收紧,连骨节都染上了隐忍的燥意。 可偏生,眼前女子根本不晓他心底翻腾的欲念,巧笑嫣然地唤着他。“谢郎君,可好?” 谢辞衍喉头一紧,眼底一寸寸沉下去,眸光像淬了火,幽深而炽热,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给吞没。“不好。”他盯着她,连呼吸都重了几分,那双眼里盛满赤裸欲念,带着几分近乎原始的渴望。“就在这里。” 嫣昭昭闻言一骇,眼神慌张得不敢直视他,视线四下乱飞,却越发显得无措可爱,偏生撩得他心火更盛,几乎要了命去。 谢辞衍低头,眸色幽深,嗓音低哑得像是藏着火焰般一寸寸灼烧人心,他缓慢而笃定地开口,“就在他的灵堂里,他的灵位前。” 他喉结滚动,气息急促,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人吞没,像是再多一分便要失控。他俯身贴近,嗓音低哑急切,“让他好好瞧瞧……” “你,是我的。”
(172)灵柩(H) 灵堂内,白烛摇曳, 檀香萦绕。 嫣昭昭背脊一僵,抬手欲拒绝谢辞衍,可正沉醉于欲念中的男人哪儿容得她拒绝,他弯腰双臂径直勾住了她的腿窝,稍稍用力便轻易把她给腾空抱起放在棺盖上。 嫣昭昭惊呼一声,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襟,裙摆倏然散开,宛如灵堂上妖冶盛放的一朵合欢,美得惊心动魄。“谢、谢辞衍!”她挣扎着推开他,却又顾忌着不敢动作太大,脸上又羞又恼。“别在这儿……” 谢辞衍眸色一黯,大掌扣住她双腕摁在头顶,另一只手顺着小腿向上抚去。“昭昭怕了?”他指尖如蛇,轻柔缓慢游走在她敏感的肌肤上,“让他知晓你是我的,不好么?” 他眸中似闪过一丝阴狠,稍纵即逝,嗓音极低。“让他永生永世都牢记,不该妄想触碰你分毫。” “哼唔——”嫣昭昭咬唇不语,娇软的身子却在他的触碰下微微发颤。棺木冰冷,透过不厚的衣裳传来丝丝寒意,男人的手掌却滚热如烙铁般,所到之处皆燃起一片灼热难耐的火海。“别……” 谢辞衍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别什么?嗯?”他看似像是在给嫣昭昭说话的机会,可却在怀中伊人张嘴欲说话之时,猛然含住她的唇畔,强势地撬开她的牙关,攻略城池,将她所有拒绝的声音皆吞落腹中。双唇刚触,男人便再按捺压抑不住小腹那股烧得猛烈的邪火,吻得凶狠,几欲夺走她全部的呼吸。 嫣昭昭挣扎无果,渐渐软在他怀中,身子挣扎的幅度也小了许多。当她几欲要窒息时,谢辞衍才终于放开了她,看着她微微红肿的唇畔和那迷离中充斥着丝丝欲念的眼神,勾唇一笑。“昭昭身上的每一寸,分明在回应着我。” 他松开钳制住她手腕的大掌,转而探入她的衣襟内。 嫣昭昭慌忙摁住他不断往上探去的手,“不要、不要在这里……” 谢辞衍闻言停止了动作,忽而将她从棺盖上抱下,却未将她放开,只转身将她压在那供桌上。已然开始腐烂的供品被扫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身体紧紧贴近着她,呼吸急促又低沉,仿佛在挑逗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他的占有欲忽而在这一刻被顶至最高点,湿濡温热的长舌轻轻描绘着她绯红耳廓的形状,见她耳尖轻颤,他继而又转移阵地,细细舔舐着她裸露出来的光洁侧颈,“就在这儿……不好么?” “不好、不好!”嫣昭昭既羞恼又害怕,眼角泛红,嗓音娇软又无措,只得慌不择路地哄着男人道:“我们换个地方,你想如何,我皆随你。” 谢辞衍眉梢轻挑,终是没有再继续逗弄她,极速地将浑身乏力的伊人拦腰抱起,步伐大迈,直往内室走去。 原先的璇玑殿脏乱污秽,堪比荒芜的冷宫。但当礼部择此地设灵之时,便遣了人来将此处给打扫干净,还将内室给收拾出来方便守夜的侍卫于此处暂歇。可此地却干净得紧,无一人进来过的痕迹,想来是那些个侍卫根本从未给外头那废帝守灵过。 然,这倒是方便了此时欲念满身的谢辞衍。 他急不可耐地解开她腰间的系带,将她层层叠叠的华贵衣裳给解开,欲说还休地垂落在肩头,白皙的肌肤愈发诱人,仿佛每一寸都在挑动那无法抑制的欲念,饶是再坐怀不乱的男子亦再无法自持,何况早已沦为嫣昭昭裙下之臣的谢辞衍。 他骤然吻上,力道又重又急,比方才还要深入,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于她白皙的身子上落下一道道惹眼暧昧的红印。大掌将她散开的衣襟往下扯,握住那团柔软,指尖轻捻那顶端的红艳的红果。“昭昭今日要比往常来得敏感许多。” 嫣昭昭于他怀中轻颤着,发出难抑的宛若猫儿的呜咽声。谢辞衍眸色更暗,嗓音沙哑,“昭昭也很喜欢我在此处弄你。” 他说的是一句肯定语,可偏生嫣昭昭丝毫无法反驳。她只觉自己的身子早已软成了一瘫水,只能任由面前男人随意摆布,她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愈发粗重,自己的心跳也正不受控制地狂跳,快得不像话。 谢辞衍眸光一瞥,在寻到某物时顿然变得幽深起来,随即伸手一探便将那物执在手中。他唇角轻勾,眉梢挑起,活脱脱像极了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他解开了嫣昭昭身上繁琐的宫裙,大掌停在了她的腿根儿处,隔着薄薄的亵裤,用手上那物轻轻划过,惹得她阵阵颤栗,下意识便要紧夹双腿。 他俯身压近,灼热掌心抵住她的膝头,力道不容抗拒地向外分去,劲瘦的腰身径直卡在了她双腿之间。他执着那物顺着大腿内侧游走,挑逗的意味十足,隔着丝质亵裤轻轻描绘轻颤着吐露芳华的花瓣。 “唔嗯——”嫣昭昭能清晰感受到,此时正抵在她花穴处的那物不是谢辞衍的指尖,而是一个圆润光滑的东西。她双颊烧得通红,眼底浮起一丝慌乱,欲阻止他的动作,可身子却早已被情意撩拨得发软。她想推开,可触上的手指却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只能任由他步步逼近,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谢辞衍这才举起手上执着的玩意让嫣昭昭看清。那是一柄乌木所制的拂尘,温润如玉,雪白尘丝自柄端垂落,根根细软。本该庄严肃穆的拂尘,此刻握在他手上却透出几分旖旎轻挑,半分庄重不见,反倒添了几分淫靡。“昭昭方才可是说了,想如何都随我。” 谢辞衍用拂尘圆润的柄端戳了戳她那若隐若现挺立起来的花蒂。身下伊人长吟一声,身体猛地一颤,那种激烈又若有似无的触感让嫣昭昭浑身发抖,一股汹涌又激烈的快意瞬然蔓延开来。“嗯啊——不、不要……” 她的背贴着冰凉的案面,而谢辞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燃着宛若要将她给吞没的火焰。他眉眼慵懒,唇角勾起一抹笑来,似是俊逸的恶鬼,眉眼间皆是勾魂摄魄的魅意,指尖轻挑间如蛊般撩动她每一寸神经。 氤氲灯火下,他低头凑近她耳畔,低语像极了红尘欲念中惩罚交织的谶言,让她无所遁逃,“昭昭既说了随我,便不许再说不。” 男人执拂尘的手腕轻转,柄端自下往上地在她那花穴缝中一扫而过,似在寻着什么。湿腻的花穴喷洒出汹涌的汨汨春水,将丝质的亵裤全然沾湿,隐约还能瞧见里头层层叠叠的花瓣正不断翕张着,似诱着什么东西进来。 谢辞衍将那圆润柄端缓缓往她翕张不断的花穴里送去,刚入了一些,嫣昭昭身子便猛地一抖,难耐地扭动着身子,似在宣泄着快意,似又抗拒着。整个人宛如一叶浮萍,在水面上飘飘沉沉,淌出一股又一股的潮水,连身下的案桌都沾上了淫腻的春水。 “哈啊、不、不……出去、唔啊——”嫣昭昭身子本就敏感,加之欲念席卷满身,男人又不断刺激着那空虚不已的化学,要她如何能受得了。 可谢辞衍却丝毫没有停下手中动作的意思,甚至还将那柄端再往里送进了些。“撒谎。”谢辞衍眼眸微眯,欲色翻涌如墨。“这儿不断在吸着要我更进一些,昭昭明明很想要。” 嫣昭昭呜咽出声,绯色的双颊微鼓,红唇张张合合,欲说些什么,却只余娇软妩媚的长吟声。那处的感觉十分奇异,她分明知道那是拂尘,是不可入内之物,可身体的反应却非常诚实且可怕地将其吸纳进来,甚至更想男人再插得更深一些。 谢辞衍似看出了她心底深处最赤裸的意愿般,竟真的将拂尘柄端隔着亵裤更往里插深了些,亵裤摩擦着里头敏感的软肉,无疑更是一种折磨。快意节节攀升,一阵勐烈的快意蓦然直往后脑涌去,似放了一朵绚烂的烟火,将她炸得四分五裂,满脑子乃至全身感官,都只余花穴那处传来的激烈感觉。 男人手上加速着抽插起来,嘴上还极不要脸地刺激着她,“昭昭好骚,竟被灵堂内的拂尘抽插成如此媚态。”他每说一句,柄端便更深一分,粗硬冰凉的拂尘,碾磨而过她穴中的敏感点。“要让来此诵经的高僧手上拿的是沾满昭昭春水的拂尘么,嗯?” 他话说得极其孟浪,一字一句皆在刺激着嫣昭昭的神经,似要将她送上红尘堕落的深渊处。谢辞衍动作不停,甚至愈发猛烈,肏弄抽出,将那柄原本肃然的拂尘皆沾满了伊人意动时的春水。 嫣昭昭怎受得如此刺激,在此明知不可为之地,做着不可为之事,本就会让人丧失理智。她喉间不住溢出声声娇喘,双眸微眯,眼前泛起阵阵白雾,嗓音又娇又媚,“我、我……要去了……唔嗯——” 男人再忍不住,手上动作熟稔地摩擦着她最为敏感的地方,一下接着一下更用力地肏弄着嫣昭昭。他动作宛若疾风骤雨,她身形颠簸孟浪,一瞬好似被抛至云巅之上,一时又似落在软绵的云朵上,好一阵上上下下。 “嗯啊、来……来了、哈啊……谢辞衍——” 直上云巅的快意来势汹汹,宛如铺天盖地的海浪般,将她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只能全身都浸在了红尘欲色中,再无法自拔。 谢辞衍猛地将拂尘抽出,一股潮水猝不及防直直倾泄而出,亵裤全湿了个遍,案桌下淌着淅淅沥沥的潮水,淫靡又慌乱的暧昧气息瞬然弥漫在狭小的内室中,却又像迷人心智的媚药般,诱人着迷。 他俯身,一只手解开了腰带,将那根粗长的孽物释放了出来,重重地拍在她那刚高潮过的花穴上,“既已试过拂尘,那便劳烦昭昭稍后告知我,是它肏你爽,还是我。” 他唇角缓缓扬起,笑意邪肆,似笑非笑地勾着眼尾,那双眼却幽深如渊,透着股阴魅的狠厉与狂意,像极了掠食前舔舐獠牙的恶鬼,带着不容抗拒的蛊惑。 一墙之隔将灵堂与内室分开来,白菊未谢,她却于棺木旁娇喘不止,颤若桃花覆雪,一声佛号未落,香火旁便燃起孽火。
【未完待续】
版主:青青的世界于2025_05_26 6:51:47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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