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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者是女侠她爹】(第18-22章)
作者:duduuuuuuuuu
2025/05/19发表于:第一会所
字数:17,305 字
18和19章基本是存稿,20-22章是新写的。
不过,自我感觉写的很不好,也没什么肉文。
没有攒劲的节目呀朋友们。
第十八章:徒子徒孙
这是一场北地罕见的暴雨,大雨下得跟漏了天一般。
时辰虽还是下午,但山上山下,尽皆茫茫,天也如此的黑,直叫人昏昏欲睡。 北山大营里,几个兵士坐在帐中,舒舒服服地坐着,其中一人拿起酒盅喝了一口酒,却又随手把酒盅递给了下一个兵士。
“张头,你看着鹞哥儿如此不要命的练习,小的看,您这把总位置不稳了啊。”接过酒盅的兵士半开玩笑地说,却是手上不停,又斟满了一盅酒,递给先前那个叫“张头”的兵士。
“去你妈的鲍大牙,我再不济,还比不过一个十五六岁,毛都没长全的小娃娃?”张头混不吝地说。
“是啊,鲍大牙,你傻了吧,林游击再抬举,也绝不会让一个毛头小子来当我们的把总啊。”剩下几个兵士纷纷附和。
随着闲聊的几人目光,远处,却是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在瓢泼的大雨中骑马射箭。
微风裹挟着豆大的雨滴,抽打在肖鹞脸上,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胸腔里翻涌的怒火。他紧握缰绳,胯下白马儿不安地刨着前蹄,四蹄踏起细碎的水花。远处,大营里早已升起点点的灯火,映照在他苍白的脸庞上,他眼中,尽是冰冷与复仇的欲望。
才半个月,半个月前,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和自己心爱的女孩,纵马驰骋在草原上,风和日丽,笑声爽朗。那个女孩,那个像姐姐一样疼爱他的女孩,那个教会他骑马,给他讲述那个奇怪爱情故事的女孩……死了。被人暗算,滴溜溜的美丽头颅被凶手扔在地上,弃之如敝履。
邱县令组织了调查。林豪也派军法官和仵作过来。但是,冯雪鸢的死状太奇怪了,奇怪到所有人都不确定,她是被什么样的凶器杀死的。而去大南县寻找冯雪鸢家人的衙役,也很奇怪地汇报,大南县似乎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 刘家几个女孩倒是为这个匆匆而来,又迅速陨落的姐妹掉过几滴泪。冯雪鸢下葬的事情,是林北棠和顾管家帮着操办的。而刘栋刘老爷,十天后也从京师回来了,听说此事,也默认不语。
既没有查到凶器,亦没有查到动机,甚至连这个凭空出现的女孩身份也颇为可疑。于是很快邱县令就无限期搁置了调查。
这件事似乎就翻篇了。除了在肖鹞的心里。
十五岁的肖鹞,是真的第一次爱一个人。也是真的第一次永远永远的失去了一个人。
他曾经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霾,嘴角上常有的天真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尽管不知仇家是谁,但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在未来的人生里,一定会遇到这个仇家。而那一定是,他为冯雪鸢报仇的最好机会。 于是他日夜操练骑射,于是他日夜勤练武功,将军中教官教给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练到极致。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将所有的悲伤和愤怒都转化为力量,不停地磨练自己的武艺。他的箭,快如闪电,精准如鬼魅;他骑着冯雪鸢的那匹白马,迅猛无比。他日夜练习,不知不觉中,他手上的茧子越来越厚,身上肌肉也越来越发达,凛冽的杀气,却也越来越重了。
……
最近刻苦练功的,并不止肖鹞一人。
刘西瓜,也在顾管家的督导下,辛苦地练着内功。说来也怪,之前刘西瓜整天跟在顾管家后面,一天请这个胖子吃三次馄饨(这已然是抠门的刘西瓜请客的最高标准了),顾管家却对小姑娘的拜师求教爱搭不理。
但出了冯雪鸢这件事后,顾管家却立马答应了刘西瓜的拜师,并且真的认认真真地教起了她来。除了……一个条件,要求刘西瓜也要同样认真地去督导……林北棠的武功,并且把自己教授给刘西瓜的功夫,也让刘西瓜原原本本地教给林北棠。
看着在面前练习吐纳打座功夫的刘西瓜,顾管家想,这有什么奇怪的。 冯雪鸢是谁,他不知道。他也不关心。但是冯雪鸢是怎么死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冯雪鸢是被一个不亚于自己的武功高手,用某种锋利的暗器,把头割断的。而且,从冯雪鸢同时被割断的一截手指来判断,女孩是刚刚反应过来,就已经遭遇了毒手。这说明,这个武功高手,冯雪鸢认识,但毫不起眼,因此女孩不以为意。
就是汤县中的某人啊。顾管家心想。这保护少爷的任务,越来越棘手了。 如果少爷自己有一定的武功造诣,自是好上许多。但是,一来,少爷向来崇文轻武,一直不爱学习功夫。二来,自己那年在大老爷座前发过誓,他却是不能直接教林北棠武功。
不能“直接”教啊,顾管家心念微动,看着每天跟在自己后面屁颠屁颠的刘西瓜,他却有了计较。
不若这样,自己教刘西瓜。刘西瓜再教林北棠。一来不算违背誓言,二来,林北棠对刘西瓜喜欢上头得厉害,许是能认真学也说不定。
于是四月底的这件凶案,却是造就了顾管家收了一个徒弟和徒孙。
其实,纵观整个武侠史,也很难看到这样的奇景:上午师父教徒弟,下午徒弟教徒孙。
此刻,却是徒弟刘西瓜在教徒孙林北棠。
此刻刘西瓜,笑吟吟的,脸色极为兴奋,像个熟透了的水蜜桃,粉嘟嘟的,但她却佝偻着腰,拿着个戒尺,一副退休老干部的样子,却是在刻意模仿顾管家的威严,在教林北棠内功心法和独特的“吐纳静止功”。
刘西瓜:“练武,贵在持之以恒。首先,我们要打好基础,从吐纳开始。” 林北棠一脸懵懂:“吐纳?是……学习如何……吞咽口水?
刘西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扶额道:“当然不是!是呼吸吐纳!你得感受天地灵气,吸气时如细雨润物,呼气时如清风拂面……”这一段却是顾管家的原话,上午刚背过,此时现学现卖。
女孩开始示范,只见她深吸一口气,肚子像个气球一样鼓起来,颇符合她“刘西瓜”的名号。然后缓缓呼气,肚子慢慢瘪了下去,最后却是发出“呼——”的一声,仿佛吹响了奇异的号角,甚是响亮。
林北棠脸色奇怪,却只盯着女孩的肚子,半晌讷讷地问:“西瓜,原来你肚皮……可以这么大啊?
刘西瓜瞬间石化。
林北棠确实不是个学武的材料。或者说,想太多事儿的人,都不是学武的材料。
学习吐纳之时,林北棠抑或吸气过猛,脸憋得通红,像个充气的青蛙;抑或呼气过猛,发出类似猪叫的奇怪声音;还有几次,他竟然在练习过程中睡着了,打起呼噜来,震得屋里的窗子都嗡嗡作响,然后被闻声进屋的刘西瓜师父一脚踹飞。
大周天气息的练习更是一场灾难。刘西瓜要求林北棠练成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保持数个小时,以便感受自己的内功气息,在身体各处大穴的圆润流转。 林北棠却只能静止片刻,随后就如同一条不安分的毛毛虫,一会儿说有蚊子,扭动身体;一会儿说脸上痒,抓耳挠腮;甚至还试图用脚趾头抠地。刘西瓜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用各种方法来约束他,例如点了林北棠的穴,让他能多静止一会儿。
后来林北棠大声抗议,点穴不能动不能抓痒,太不人道了。刘西瓜又改用木桩固定他的姿势,结果这哥们练着练着,居然能在木桩上睡着了,还做起了梦,还说着特别傻逼的梦话:他变成了一个武林高手,飞檐走壁,所向披靡;他会罩着刘西瓜。
最后,刘西瓜实在无语,只能无奈地在后院挖了一个巨大的沙坑,一脚把林北棠踹进去,然后和一曼,小圆几人再把坑填上,类似活埋了林北棠,只留林北棠的脑门在地面上呼吸。这才勉强让他保持了一下午的“静止”。傍晚,当林北棠最后被从沙坑里刨出来时,已然变成了一个沙人,满身都是沙子,看起来像个刚出土的文物……
第十九章:天下第一美人
顾管家最近,颇有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意思。
首先是刘西瓜为了习武,对自己唯唯诺诺,俯首帖耳。也不知达摩洞那个老和尚是怎么教的,这个小姑娘的内功根基,其实不稳。外功倒是了得,甚至还有一些不甚厉害,但自己却从来没有见过的……蛮帅的功夫,例如那个什么独孤九剑?(刘西瓜:不错,就是在下看01版笑傲江湖自创的!)
顾管家摇了摇头,这个小姑娘的武功要更上层楼,非得把原先内功废掉,重新修行自己教的上层内功。但这怎么可能?
而林北棠的内功,却不知怎么的,一日千里,进展快到顾管家都想去参观参观,刘西瓜有什么教学秘籍。某次他踱到刘家后院,想偷窥,却被刘西瓜笑吟吟地拦住了,给他讲述了一大段什么文艺二创,亦有知识产权的大道理,最终没看到。(林北棠:她用的是活埋大法啊,大埋活人~)
不管怎么说,顾管家最近颇有点儿春风得意了。他不在是汤县秀儿店的小小掌柜,而仿佛是在这个北地小小县城,开宗立派了,自己是一派宗师,座下尽是徒子徒孙(指的是一个徒子加一个徒孙~)
而此刻,却是一代宗师顾管家带自己的徒子徒孙进了云中城,说是来跟苏州城的老铺行商进货,但自己,实是有更要紧的事情。
他把两个年轻人打发到聚玉坊去逛街。自己却急急忙忙往城中最大酒楼谪仙居而来。
他似乎对于这个酒楼非常熟悉。进了酒楼,却不搭理招呼自己的小二,蹬蹬蹬地,竟是直接走上了三楼,推开最里面一个包厢的门。
包厢既大,又颇为雅致,整个一派南国风情的装修。但厅中,却是只有红木所制的一方小小圆桌,围着的是只有4张红木圆凳。而桌凳之后,却是一个金丝楠木制的百雀朝凤屏风。屏风之后,却是一张精致的锦床。看似是个酒楼,但这个包厢,装修得更像是……青楼。
而此刻,坐在厅中的,却是一个女子,一个极美极美的女子。
她的容貌,只能用“清丽脱俗”四字来概括,却又远远不够。女子似乎二十出头年纪。她的眉宇间,藏着淡淡的忧愁,却又带着一丝顽皮的灵动。那双眸子,仿若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清澈见底,却又深邃如潭,仿佛蕴藏着无限的秘密。她的肌肤,白皙胜雪,吹弹可破,却又带着健康的红润,如同清晨盛开的芙蓉,娇嫩欲滴。她的唇,嫣红如血,微微上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魅惑,仿佛能勾人心魄。她那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地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几缕发丝垂落在肩头,更添几分慵懒的妩媚。
这个女人,却是京师最大青楼洛神居的一位清倌人,更是京师无数文人骚客口中的“天下第一美人”。
世间盛传,洛神并非凡人,而是天河之畔,月华所凝,星辰所织的一抹精灵。 而眼前这个女人,一举一动,令人心动神摇,更有着堪比洛神的绝世容颜。 她的名字,叫沈蔓殊。
对于这个美人的出现,顾管家略有丝毫意外,他原本就猜到是大老爷身边的一位近侍,却没有猜到是这个女人亲自而来。
他整理了下心神,微微躬身:“顾某见过沈小姐。”
女子格格地笑着:“顾大管家,客气了。快请坐。”
顾管家也不客气,依言坐下。但他却颇为提防,这个女人,功夫可能略逊自己一筹,但如果言语中不对付,或者又有大老爷的密令,翻起脸来,却是比翻书还快。虽不是那么阴狠毒辣之人,但也颇为捉摸不透。自己不可不防。
而沈蔓殊却似颇为放松。她笑语晏晏地给顾管家斟满了一壶茶,葱葱玉指从丝袖下伸出,轻轻抹了下盅边,却是用手端起,直接敬到了顾管家嘴边:“顾大管家,可知蔓殊此次到云中城,所谓何事?”
顾管家从她手中接过茶盅,却似被女人的玉指有意无意碰了一下,又闻着刚刚茶盅上残留的淡淡粉香,不由地心神一荡。但他几十年修为,涵养极好,随即收纳心神,暗想:此女子狐媚至此!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顾某不知,却还想向沈小姐请教”。
沈蔓殊微微笑道,她阅男人无数,顾管家是神色变化,自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和顾管家,实是同僚做事,因此,也不再调戏这个胖男人,而是正色道:“蔓殊此来,是要带小少爷回京。”
“啪”的一声,顾管家的茶盅竟是摔在了桌上。胖男人的脸上,尽是错愕。 “京师之事,大老爷如今都已经安排好了?”顾管家似乎有很深的忧虑,却也不敢直接质疑。这么多年,他陪在少爷身边,固然是暗中保护少爷的任务,但情感上,他却因为某种因素,也对少爷颇有羁绊。
“本来自苏州而来,少爷原本也是要进京的。何况,已然在汤县这个犄角旮旯耽误了这么久。”沈蔓殊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听说,少爷在汤县,亦结识了个年轻女子?”
“嗯。”顾管家也有点漫不经心,他还在思索此时催林北棠进京这件事的缘由。
“如此,甚好~”沈蔓殊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但顾管家却没有看到,“据说少爷也二十了,也该尝尝这人间的庸脂俗粉了。”随即她又笑语盈盈道,然后接着给顾管家看茶。两人又接着絮絮叨叨颇久。
天色颇晚事,顾管家才从谪仙居出来。他心里很纳闷:大老爷为人处世,一向谨慎。当年让少爷远赴苏州府,为的就是远离京城纷纷扰扰,是非繁杂之地。如今少爷刚二十岁,却为何又要催着进京呢?
少爷这边自然是岁月静好,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莫非……是京城方面有了变故?自己身处江湖之远,庙堂上面的那些事儿,自然是不够灵通。但凡事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循,断不至于空穴来风。这几个月,自己完全没有听说京城那边有什么变故啊?
更何况,到了京城,听沈蔓殊的意思,可能少爷的护卫职责,要转给他人了。这自然要听大老爷的安排,但自己陪伴少爷这二十年,也早就隐隐种下了深缘。不知大老爷要自己接下来去执行什么任务,总而言之,可能要远离少爷一段时间了。
“唉~”很难得的,貌似一个富家翁的胖男人,在暮春小城街头的夜色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回京的这段路程,多少督促少爷多学点自保的功夫吧。”顾管家暗自心想。
如此心想着,顾管家肥嘟嘟的身影隐入到黄昏城头的黑影里。
第二十章:赶大集
第二日,是五月初汤县城里城外,远近闻名的赶大集的日子。
卯时三刻,晨雾未散,青石板路上已响起“咯吱咯吱”的木轮车声。挑着担子的货郎们用粗粝的嗓音吆喝着,惊醒了屋檐下打盹的扑棱棱的灰鸽。等太阳爬上城楼,整个县城的热闹便顺着东街口漫了出来,像春汛时涨满的河水,将大街小巷灌得满满当当。
刘小圆攥着帕子站在城门口,鬓边新插的玉簪被挤得歪歪斜斜。她原是一曼姐支来买丝线的;她先去了秀儿店,可是顾管家不在,林少爷也不在,当值的伙计是新来的,不认得她,三文钱的丝线死活不肯单卖与她;她心中暗暗腹诽,等顾管家回来,少不得要告上一状,非得罚没这个伙计一个月的工钱不可。
她只能去集市上找小摊贩。可刚进集市就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眼前晃动的全是花花绿绿的衣角,耳边炸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刚出锅的梅花糕,咬一口蜜流心!”“苏州府传来的胭脂水粉,姑娘买一盒保准比桃花还俏!”忽然有人从身后挤过来,她踉跄着往前扑,却撞进一个厚实稳当的胸膛里。
“当心!啊呀,原来是小圆啊”清朗的男声裹着热气落在头顶。小圆慌忙后退,抬眼正撞上一双含笑的俊朗眉眼。林北棠腰间挂着青铜铃铛,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手里还拎着两串糖画,一条活灵活现的鲤鱼。
“小圆,一大早这么急冲冲地干嘛去?见到你家小姐没?”林家少爷晃了晃糖画,琥珀色的糖丝在阳光下泛着光。
“啊?没~小姐一大早就出门赶大集去啦,她没来找你么?”阿宁的脸“腾”地红了,她这辈子没怎么和年轻男子搭过话,更别提是林北棠这样的贵公子。 却见旁边突然闪出刘西瓜清冷的脸:“小圆,别理他,他又在发癫呢!” “啊!林家少爷!你一直和小姐在一起,却拿话儿来诳我~”小圆瞪圆了眼睛。她原本脸蛋就圆,这下生气,眼睛也圆圆的,更显得可爱。
林北棠呵呵呵笑着,一边朝阿宁眨眼睛:“可不能这么说,若是小圆说是没见到,我本来就想引荐引荐来着。”
这文绉绉的胡扯,刘西瓜听不下去,抬手给林北棠脑门上敲了一个暴栗。 三人正说笑间,街角突然传来一阵叫好声。循声望去,只见卖艺的父女俩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父亲赤着膀子躺在钉板上,女儿高举石锁大喝一声,石锁轰然碎裂。人群中爆发出如雷掌声,林北棠摸出几枚铜钱扔进木箱,转头笑道:“不如去看杂耍?听说城南来了个耍猴戏的,那猴子会翻跟头作揖,有趣得很。” 穿过挂满油纸伞的长巷,果然看见一圈人围着耍猴人。猴子戴着红绸小帽,穿着对襟短褂,正踩着高跷学县官踱步。围观百姓笑得前仰后合,刘西瓜也忍不住掩嘴轻笑。林北棠却突然凑过来:“西瓜,你可知这猴子为何这般机灵?”不等她回答,便压低声音道:“听说训猴人每天给它吃桂花蜜,比我手里的糖画还甜。”
土味情话,绝对的土味情话。刘西瓜微侧着脸,对着林北棠,笑着说:“小林子,那姐姐每日给你买糖吃,你可是能练得如这猴一般?”
这下轮到林北棠脸红了。他略微别过头去,讷讷地说:“人怎可和猴比?再说了,我每日要复习功课,学习兵法,盘点账目,事务繁杂,何其多也?当然不能一心一意练武了!”
他练武本就为了亲近刘西瓜,期望着能和心爱的女孩见招拆招,习招喂招;但不巧的是,最近顾管家教刘西瓜的是内功,刘西瓜教林北棠的,自然也是内功为主。内功即是心法,即是打坐;经常是林北棠在哪里一练一下午,刘西瓜只是远远地看着;甚至她会跑出去一两个时辰。林北棠在那边扎着马步,双股战战,泪如雨下,却连女孩的倩影都看不到一丁点儿,他的学习积极性,当然打折扣了。 说着这话时,林北棠却被人群挤开了。看猴戏的人实在是多,前面的人群几堵墙似的,后面的人还不管不顾地涌上来,简直如潮水般地分开了他们几个。慌乱之中,林北棠想去扯刘西瓜的袖子,却无意之中摸到了女孩柔柔腻腻的三根手指,随即被刘西瓜挣脱,还轻轻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背,以示对他唐突的责罚。 林北棠的脸不仅仅是红,现在也有点烧得慌了;他个头虽然高,但人群实在是太汹涌,好叫他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刘西瓜和小圆的下落。而那厢,刘西瓜和小圆也被挤散;从熙熙攘攘的长巷末端,往内挤去。很快,三个人就分开了。 刘西瓜个子没那么高,被人群挤了挤,就看不到中央的猴戏了。她觉得有点索然无味,就使上了三成内力,分开人群,像滑溜溜的泥鳅一般,错着手,低着头,蜷着腰,从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走进了打铁巷。
汤县总共就这么大;每逢赶大集的日子,十里八乡的民众都会涌入城中购物玩耍看热闹。但依然,城中有人多的地方,就有人少的地方;例如此时此刻的打铁巷。
打铁巷,顾名思义,是铁匠铜匠们的居所。平日里多少还是有些人气的,但今日,有点事业心的铁匠铜匠们都去主街练摊了,因此巷子里自然没人。
刘西瓜往回家的方向走着。此刻日头将将要爬到中天,打铁巷的青石板正泛着烫人的白光。往常此起彼伏的“叮叮当当”声没了,连风穿巷而过都显得空荡荡的,只将角落里半块生锈的马蹄铁吹得“咕噜噜”打转,惊起几只躲阴凉的麻雀。
西头李铁匠家的门虚掩着,风一推,“吱呀——”的声响惊得梁上燕子窝里探出几个嫩黄的小脑袋。往常堆满碎铁的院子里,此刻只剩几截冷透的炭块,裹着灰扑扑的炉灰。靠墙的风箱半敞着,竹制拉杆上还沾着暗红的铁锈,像是铁匠走得匆忙,连随手擦拭的工夫都没有。
刘西瓜脚步匆匆,掠过李铁匠家门口;这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但此刻却有了变化。
两扇老旧透风的木门,此刻却突然从内向外反转着,“轰隆”一声;内里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在轰击着木门,导致两扇木门从门框中脱落,带着合页一起飞了出来。
刘西瓜眼前一花,思绪如电光火石般闪现:这特么的好像老爸那个好空间里的一部武侠电视剧《逆水寒》;匾额飞出,然后一个刺客破匾而出。
此时两扇门板就是匾额,而门板后面,藏着一个刺客。
她心念微动,于是并非向侧面遁去,而是反身足尖在巷子边的墙上蹬去,然后借势跃起,同时哐啷啷抽出随身的长剑,玉臂暴长,擎着三尺青锋,反而迎着那两扇门板,滴溜溜向门板中间黑洞洞的未知刺去。
门板在一瞬间被内外两股内力撑着,向两侧飞去。因此刘西瓜看清楚了,果然,在两扇门板的中间,躲藏着一个黑衣人,劲装束腰,手拿峨眉刺,正在向自己飞速袭来。
如果刚刚是遁到旁边躲避门板,自然会着了黑衣人的道:自己或是把后背,或是把身侧的破绽,留给了黑衣人。而此刻,刘西瓜暗暗得意,她和黑衣人正面相迎,自是她占尽优势:因为她的长剑比峨眉刺要长得多。
所以,谁说小朋友看电视没有好处的?多看电视,在这个血雨腥风,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古代……就很有帮助。
这个人是要刺杀自己吗?还是自己恰巧路过,被当做了其他人?
如果目标真的就是自己,那么是谁要刺杀自己?刘西瓜心头诧异。自己不记得和谁解下了多大仇多大怨啊?
不管了,先解决掉这个刺客再说;或者把他活捉,再押回去慢慢拷问;刘西瓜如此想着,她的剑锋堪堪要刺入那个黑衣人的肩膀。
急切之间,刘西瓜却看到对方的身法极快:时间仿佛在那个刺客身上停滞了;他的右肩微沉,千钧一发之间躲过了自己的剑尖;左手的峨眉刺却直接抛了出来,呼呼风声,刺未到,力先至——对方竟然是用上了十分的内力;而对方的内力,居然要比自己要高得多。
“刺啦~”一声,峨眉刺已然扎入了刘西瓜的右肩。她本想依样画葫芦,肩膀微耸,避开黑衣人的脱手一击,但没想到,对方能做到的,她自己未必能做到。那个峨眉刺来得还是太快了。她借力卸力,肩膀微沉,让那个峨眉刺偏了几分,但终于还是受了轻伤。
“嘭~”“啪~”
前一声是刘西瓜借势跃入了李铁匠那已经无门的院子里;后一声却是那个刺客跃到了窄巷对面的墙上,好整以暇地轻蹬两脚,折过身来,接着像刘西瓜追杀! 刘西瓜心里气苦,虽然刚刚只是和黑衣人短短的一个回合交手,她就发现自己学艺以来,还没有遇到过这么狠毒又这么高明的对手,偏偏这个对手,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心要致自己于死地?
她的右肩在滴血,几乎拿不住长剑。她只能缓一口气,把右手的长剑交到左手;刘西瓜不是左撇子,左手执剑,功力三成都发挥不出来。但好在对方似乎也没了武器。
她这么想着,却突然看到那个跃起的黑衣人手摸向了腰间,然后……解开了腰带……
长鞭!那个黑衣人裹在腰间的,居然不是腰带,而是一根不折不扣的三丈长鞭!
“你妹~”刘西瓜骂出了声,然后开始绕着老李家的门柱子开始游走;李铁匠家的门板是不在了,但两个门柱子还在,如果鞭子抽上来,这两个门柱子不仅能阻得一时半刻,更有可能的,鞭子会缠绕在柱子上。
“啧~心思挺密”。黑衣人此刻落了地,然后重新跃起。
居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甜腻腻的,却带着十足的冷酷和杀意。刘西瓜也不禁呆了一呆。
下一秒,刘西瓜意识到这个女子,无论是功夫,见地还是临场反应,都远远在自己之上:因为这个女子,并没有如刘西瓜所想那样挥动长鞭,而是用内力将这个长鞭催直,直喇喇地如长矛一般向自己刺来;刘西瓜倒是不怕自己被鞭子尖刺到,鞭子毕竟是软物,怎么着也不会把自己刺出个窟窿;然随即她就发现不对,鞭子末端是有金属倒刺的,如果这玩意儿刺上身,女人在使劲往下扯呼,自己身上少说得被她扯下两块肉!
刘西瓜此刻才开始大骇,她勉强抬起长剑接了一招。果然,她的左手本就无力,对面的女刺客又真的用上了扯呼那一招,倒刺直接勾住了刘西瓜的长剑。 长剑脱手,但挂在了鞭子上。女人把鞭子一抖,长剑就斜地里飞了出去。这电光火石的片刻间,刘西瓜却乘势“腾腾腾”地倒退了三步,然后,她转身,足尖点地,开始……逃跑。
打,是真打不过了。刘西瓜心想,今天可不想死在这儿,家里老爸还给自己准备了地锅鸡呢。
救兵~有没有救兵?
此刻汤县中,还有谁能救自己,刘西瓜是不指望的。老爸基本不会武功,老仆刘长春和自己的功夫在伯仲之间,只怕加一起也打不过这个女人。此刻城中,唯一能制得住这个女人的……也许是顾管家那个胖子?可是一座城池,何其之大?刘西瓜也不指望顾管家能恰好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合适的地点。
好在她从小在汤县长大,对此处的地形颇熟。打铁巷不长,自己急急奔出去,就能到主街中央的鼓楼。那边人来人往,她只能指望……法制社会,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个刺客,大概可能应该,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自己吧?
刘西瓜双足飞蹬,布鞋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声响,身姿轻巧如蝴蝶,似是向前,却随机地往各种意外的方向扑棱着。身后破空声如毒蛇吐信,女刺客的长鞭贴着她发梢掠过,“啪~啪~啪~”的声响,在砖墙上犁出一道道焦黑痕迹。 打铁巷的尽头近在咫尺,刘西瓜大喜,再发力狂奔个两三步,应该就可以脱困了!正想着呢,她的腰间突然传来灼热剧痛——那女人的鞭子竟能在空中不可思议地逆向拐了个弯!金属倒刺擦着刘西瓜的侧腰划过,血珠溅起,将她腰间染得呀嫣红。
“往哪跑!”女刺客看刘西瓜又添新伤,冷笑一声,鞭梢卷着碎砖破空而来。刘西瓜再次旋身避开,却撞进晾晒的粗布堆里。晾衣服的麻绳缠住了她的脚踝,眼看鞭子就要将她钉在墙上,刘西瓜甩落一只鞋,露出了白白的棉袜足(21世纪的纯棉袜,高科技产品);女人的鞭子先一步抽在了粗布堆上。借着布料的缓冲,刘西瓜得以缓了半秒,翻身跃上矮墙。瓦片在脚下碎裂,她望见主街的灯笼近在眼前,却听见身后传来令人胆寒的裂帛声——女刺客也跃上了矮墙,借力腾空追来!
主街的鼓楼到了。刘西瓜俯冲而上,如灵活的猿猴一般,堪堪躲过足底呼啸的鞭影。
主街的喧嚣声扑面而来。正午时分的鼓楼宛如巨人般矗立在主街中央,四层木质飞檐斗拱层层叠叠,檐角悬着的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东向牌匾上,“商埠通衢”四个鎏金大字在灯笼光晕下熠熠生辉,笔锋苍劲如刀劈斧凿,道尽本县作为北地商贸枢纽的繁华盛景;西向匾额刻着“墨韵千秋”,字迹圆润秀逸,诉说着此地文脉悠长,历代文人墨客在此留下诸多佳话。
南向牌匾以粗犷豪放的颜体书就“镇安黎庶”,红底金字透着厚重威严,似在守护着城中百姓的安宁;北向匾额“钟灵毓秀”四字潇洒飘逸,墨色深浅交错,又仿佛将一方水土的灵气凝于笔端。
而此刻,在鼓楼底下,一队气派的轿队正穿堂而过,往主街西面走。最当首八个壮汉穿黑甲,手里举着大斧头,边走边喊“闲杂人等回避”,斧柄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后面跟着十二面黄旗,旗子上画着四爪金龙,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哪一户的标志。再往后是八个仆人,端着金边食盒,香味飘得到处都是。 开道的人敲着大铜锣,“咣咣”声震得人耳朵疼。街上百姓见了赶紧躲,有的蹲墙角,有的往店铺里钻,连挑担子的都慌忙闪到一边。刘西瓜猫在鼓楼第二层的斗拱后面。她腰间和右肩都还在滴着血,咬着牙,她关注着下面的动静,想等轿子过去,就跳下去映入人群。
而女刺客追出巷子,见轿队挡路,也是眉头一皱。她躲在街角阴影里,盯着鼓楼上刘西瓜藏身的方向,手紧紧攥着带倒刺的长鞭。轿队人多护卫严,她也不敢直接冲上去,便贴着墙根慢慢挪,想等轿队过去再动手,可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刘西瓜的背影。
此时,最中间那个八个人抬的大轿子,将将驶过鼓楼正下方。轿身乃红漆木头制成,轿顶镶金边,轿帘子上绣着松鹤和金蟾。抬轿的人穿蓝褂子,系黄腰带,脚步整齐得像一个人似的。轿子两边跟着四个拿剑的汉子,腰间剑鞘泛着冷光,一看就不好惹。
“是时候了。”刘西瓜暗暗地想,她目测轿子马上就要被抬过正下方,于是她纵身一跃,准备跳入轿子后方的人群里。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里,不知何处伸出一根鬼魅长鞭,如闪电,如巨蟒,准确无比地在刘西瓜的前胸上一击;女孩在空中,无法借力,更无法躲避,瞬间就被这一鞭抽得飞了出去。
“咔喇喇~”一声巨响,刘西瓜居然直接摔入了那顶八台大轿中。
第二十一章:涂公公
半柱香之后,谪仙居酒楼三楼,木棍支起的推窗被掀起,闪进来一个黑衣人影,随即再轻轻地合上了。
“小姐此去好久~顺利吗?”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竖着双发髻,看着翻身入内的黑衣人,毫不意外地问道。
“嗯,难说得紧。点子挺辣手的,没杀了。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黑衣人解开头缠,露出清丽无双的面孔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黑色长发,赫然是沈蔓殊。 “可是小姐,为什么一定要杀那个女孩子呢?”小丫鬟这时候也上得前来,先是帮沈蔓殊解开腰间的黑龙鞭,然后又细致地帮她解开层层叠叠裹着的束腰。 “那自然是大老爷的意思。小珰你忘了,大老爷怎么交代的,我们要注意少爷身边任何的可疑人物。”
“那自然是,只不过大老爷是让注意,也没让小姐你随便……”
沈蔓殊扭头瞪了小珰一眼。小丫头忽见小姐丹凤眼斜斜睨来,柳叶眉微蹙——她顿时如被掐住喉咙的雀儿,后半句话生生咽回肚里,识相地噤声了。
沈蔓殊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个陪着林北棠的女孩子起了杀机。实际上,她到汤县三日,已经在县城里踩点过好几次;那个女孩叫刘西瓜,自然是和林北棠形影不离;而刘家也颇为古怪,从某些迹象上看,甚至和燕云缇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当然,由于时间尚短,自己势单孤弱,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查不明白。
那个女孩,自然是可杀可不杀的。
但自己偏偏想杀。
尤其是在打铁巷一击不中后,自己更是起了杀机。那个女孩武功不弱,临变遇敌更是机敏,假以时日……沈蔓殊总隐隐觉得是一个大敌。因此,她在试出了那个女孩的武功后,反而更是不依不饶地追杀。
说起来……是不是也有那个女孩和少爷卿卿我我的缘故呢?
此时沈蔓殊已经换回了仕女的装扮,上身着月白色缠枝莲纹暗花纱衫,外搭胭脂色云锦比甲,下着淡粉马面裙;她聘聘婷婷地坐回了床上,暗自有点好笑。自己平日里因为气质出众和大老爷的宠爱,多被府中女子嫉妒。想不到,今天自己也会嫉妒起别的女人来,甚至因为嫉妒起了杀心?
“林北棠啊林北棠,你还记得你七岁那年,从京城来看你,陪了你一个夏天的姐姐么?”沈蔓殊捧着心口,仿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暗暗地想着。 转念间,她又想到,那个女孩子被自己从鼓楼击落,落入了那个人的轿中…… “欸~这次没得手。要想再下手,可是有点难了。”她抬起臻首,这句话却是对着丫鬟小珰说的。三步之外,小珰低眉顺目地站着,听到小姐的这句话,却地抬起头来,奇道:“咦?那是为何?”
……
“咔喇喇~”一声巨响,刘西瓜摔入了那顶八台大轿中。先前她就中了右肩,后背两处轻伤,此刻从鼓楼下跳,又吃了那个黑衣女人当胸一记重击;这一鞭却是击实了,使上了沈蔓殊七八成的功力;刘西瓜自是坚持不住,下坠之际,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火辣辣得痛,神志又似乎被击上了云端,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四肢百骸。她只觉得自己像个铅块一样,夹杂着落下的重力势能,又杂糅着那黑衣女子饱含内力的一击,直直地撞断了三两根木板,从斜上方摔入了那台大轿内。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前一秒还阳光灿烂,后一秒只看到轿子里有一个胖乎乎的大圆脸,瞪着两颗圆圆的小眼睛,眉毛惊讶地竖起。
顾管家?哦又不是,这个男子挺年轻。那么……年轻时的顾管家?
“有刺客!”年轻版的顾管家双眉竖起,不失时机地大喊了一声。
“呃~不~是个女子~咦?是个美女~”那个男子胖胖的双手舒展,从轿子的半空中截住了刘西瓜纤细的身子;然后又语速极快嘀嘀咕咕地说道。
不过刘西瓜没有听到后面这一段,她已然昏过去了。
……
刘西瓜睫毛轻颤,混沌意识逐渐回笼。她的鼻尖先触到萦绕的沉水香,随即她睁开眼,便见朱红雕花床檐垂着半幅鲛绡帐,金线绣的并蒂莲在帐幔上静静绽放。身下锦被柔软得惊人,织锦面上繁复的云纹在微光里泛着温润光泽。她挣扎着撑起身子,绸缎被褥顺着肩头滑落,这才惊觉自己竟身处陌生的一处华贵卧室,鎏金兽首香炉中腾起袅袅青烟,更添几分诡谲与茫然。
“晕,这哪儿?”刘西瓜扶额,茫然地摇了摇头。这还是在汤县吗?汤县有这种地方?
她想起身,但稍微挣扎一下,又全身火辣辣地痛;痛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腰部和胸前被之前黑衣女人重击过的地方,筋骨牵连着血肉,那种酸涩感,让她完全使不上劲儿。
她努力地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似乎是自己从鼓楼跳下,却意外地被黑衣女子击入了一个大轿子。之后就人事不知。随后几天,自己似乎也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仿佛自己是随着一个车队,时而在轿子里,时而在马车里,时而又在似府宅,似客栈的地方休息。总之,自己似乎已经是昏迷了几日,似乎也跟着这个车队,远离了汤县。
这是谁的车队?刘西瓜犯着迷糊,汤县,没见过这么豪奢,这么有排面的车队啊?
此刻这间屋子,又是出奇的典雅华贵……刘西瓜暗自心想,是敌是友不清楚,自己又是个I人(她根据老爸留下来的测试标准自测的),要不然……还是鬼子进村——悄悄的——不告而别吧。
如此想着,她微侧着身子,先把脚伸出了锦被,准备下床,突觉足尖一凉。 咦?我的袜子呢?她心想,那可是我家的新疆长绒棉纯棉袜啊,穿一双少一双的宝贝!
她足尖在床尾扒拉了一阵,没有;又略微支着上身半坐起来看了床上两眼,床上肯定也是没有。她略微气苦,谁把我袜子干走了?
然后她又探头往床下一看,啧,果然,鞋也没给自己准备。
敢情我当病号好多天了啊,对方没有想过我有能垂死病中惊坐起的那一天?刘西瓜想着,又觉得好笑,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没鞋袜就没鞋袜吧,我女飞侠光着脚遁走~
如此想着,她真的忍着疼痛,蹑手蹑脚地下床,鬼鬼祟祟地从床头走到窗边,抽开栅窗的木条,正准备翻身出窗……
“咯吱”一声,房门先被人推开了。来人看到刘西瓜弯腰提臀,正准备发力遁逃的姿势,似是毫不奇怪,反而用一种喜滋滋的略尖的嗓音说道:“啊呀?姑娘你醒啦?”
刘西瓜看到来人了,来人三十左右的年纪,脸白白净净的。
她估摸着这个人多少曾经救治过自己一段时间,倒是一时间有点踌躇,不好意思直接跑路。她看那来人,穿着一袭月白色云锦直裰,隐约可见暗纹的海水江崖图;宽袍大袖间绣着金线勾勒的蝙蝠衔寿纹,绣工繁复精美,更衬得整个人贵气逼人,只是那圆滚滚的身形将直裰撑得紧绷,走动时宽大的衣摆轻晃,倒像团绵软的云絮在移动。
这圆滚滚的身材,这略尖的嗓音,这没脸没皮闯入女孩子卧室的自然而然,刘西瓜觉得:“……这是个……公公?”
如果此刻来的是个男人,刘西瓜倒也不会说是多见外,毕竟她的三观还是有21世纪女孩的那一部分;此刻进来的既然是个公公,她就更加释然。她其实没见过真的活的公公,但在老爸存着的那些明清古代剧里见多了,公公可不就是这样衣着极其华丽,胖乎乎,没有胡子,说话尖尖嗓门的吗?
这么想着,她把已经伸出窗外的手抽了回来,向着来人团团一作揖:“这位公公您好~不知怎么称呼?小女子承蒙搭救,但不知现在身在何处?还望指教一二。”
那个人听到她如此称呼自己,似乎错愕了半秒。随后,他又脸上堆满了笑:“呃……在下……呃咱家姓……涂,你就叫我……涂总管好了。眼下你是在……京城。”
第22章:天下第一淫贼
“涂公公~”
“总管,不是公公~”
“公公~”
“总管~”
公公和总管有什么区别?刘西瓜觉得认定这个人纯属矫情,可能是公公这个名字不好听吧?
她认定这个胖子是公公后,就不太紧张了。她知道,公公虽然穿得华丽,但是依然是下人类似的角色。但既然出现了公公,自己只怕是在什么深宫大院里了。 她脸色微微红,因为她发现那个涂公公正在盯着自己的裸足看。这种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的人,她有点儿羞,左脚踩在右脚背上,能挡住一点是一点儿。 “欸对了,涂……总管,这个……这个……劳驾,可否告知我的鞋袜去哪儿了?”
那个胖子圆圆的脸上堆满了笑意,下一刻,他如玩杂耍的人一般,从宽宽大大的寿纹袖里,拿出了一双洗的干干净净,叠得方方正正的袜子。刘西瓜一看,正是自己那双21世纪纯棉袜,于是她劈手抢了过来,走到八仙凳旁,坐了下来,当着胖男人的面,大大咧咧地开始穿袜子。
“啧~够不着啊……”刘西瓜试图下腰,但是她腰上的伤还没好,一根筋吊在那边扯着痛。
“来帮我一把?”看到门口站着发愣的胖男子,刘西瓜下意识地说道。 “嗯?姑娘需在下帮什么?”胖子有点愣。
“袜子,我够不着,腰……有点儿闪着了。帮帮忙,你来搭把手。”
“帮姑娘……穿袜子?”胖男人瞪大了眼睛。两个王八绿豆般的眼睛瞪大了,依然不过花生粒大小。他此刻已走进了房,离着刘西瓜一丈远。“这……不合礼数吧?”
“这有什么不合礼物的?你不就是个……”刘西瓜没好气地说,她心想,看破不说破,别让我强调你是个太监。她接着说道:“让你来,你就来。”
胖子愣了半秒,似乎从没见过这么肆意发号施令的小姑娘。他想了想,有点吭哧瘪肚地走上前来,半蹲着,一只手从刘西瓜手里接过棉袜,另一只手扶上了女孩的踝骨。刘西瓜歪着头看,此人胖归胖,倒也灵活,只是半蹲的姿势,肚皮凸出来好大一块肉,窝在那里。自己的脚脖子被男人温热的大手握着,不自觉地缩了半下,随即就任他施为——刘西瓜虽然出生在古代,从小(看电视剧)耳濡目染,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21世纪小姑娘,自己身体不便,让异性,哦不,半个同性来帮帮忙,她自然是不以为意的。
“咦……姑娘……你这个罗袜,颇为神奇……”胖男人也是久经人事,当时刘西瓜受了伤,昏迷不醒,袜子就是被他亲手脱掉的。但脱这个罗袜是一回事,穿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摆布良久,横过来,竖过去,愣是没把这个袜口打开。此刻身边的美丽女子又是醒着的,他实在不想握着女孩的脚腕太久,以免被当登徒子。但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个袜口的原理。一来二去,“涂公公”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
原来古代女子的罗袜,大抵是个布兜子,入口处甚大,最后再用绳子系紧;而刘西瓜的这双袜子,则是他们家上辈子从21世纪城北小商品市场采购过来的30元8双纯棉袜,袜口是有弹力松紧带的。“涂公公”一来没见过松紧带,二来本身他也不是伺候人的身份,折腾来折腾去,自然是搞不定。
“哎呀!你好笨!”刘西瓜倒没觉得涂公公是登徒子,她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你得这样,两根手指……插……插进去,撑开这个袜口,然后,再……再给我套进来。”说道“插”,“套”的时候,她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脸突然红了。哎呀,还是日本小电影看太多了,刘西瓜心想。
“哦,姑娘责备的是;原来是这样子的,”胖男人搞定了,站起身来,汗涔涔的,“好神奇,想不到小小的汤县,居然有如此精妙神奇的物事。”他嘴上似乎是夸着刘西瓜的袜子,但绿豆大的小眼睛蝌蚪大的黑眼珠,却牢牢地钉在刘西瓜穿了白棉袜的玉足上。女孩的脚被纯白的棉袜包裹着,只能看到高高隆起的足弓,微微凸起的足背和略略翘起的足尖,内敛但魅惑。
“呵~汤县你搞不懂的事情多呢。”刘西瓜满不在乎地说道。“倒是这京城,我是第一次来,有什么热闹的去处?”她两眼放光,摩拳擦掌道。
“京城……最繁华的去处,无非是东西市,南北坊,”胖子微微沉吟道,“那些都是市贩走卒爱去的地儿,可端的是热闹非凡,正所谓:“九坊七街二十一弄,
万户千门十二时辰。
灯连画阁暗香盈袖,
月照雕栏倩影逐人。”
“哇,居然有九坊七街,我们汤县才有三条主街,几条弄堂而已。”刘西瓜暗自心想。虽然她在电视里看过纽约,伦敦那种熙熙攘攘科幻非凡的大都市,也看过米那斯提力斯那种魔幻至极的圣城,但见过不等于真的去过。实际上,她前面这十几年的人生,就基本没怎么出过汤县。
眼下女孩不动声色,故作镇定地说:“寻常街坊,我们汤县倒也有。不知这京城,可有什么特别之处?”说罢,她又怕掉书袋,这个死太监听不明白,补了一句:“就是……最最好玩的是哪儿?”
“最最好玩的去处?”胖子唯一沉吟,“那无非是……明堂和天堂了?”最最好玩的是碎玉坊,那是青楼一条街,胖子却略过没说。
“明堂?天堂?那是什么去处?”刘西瓜的眼睛像划过夜空的彗星般一闪一闪,“快!带我去转转!”
……
明堂,天堂,其实是北魏京师里的一个著名景点。
这就好比千年之后,家里亲戚来北京,你带他去故宫长城;来上海,你带他去东方明珠外滩一样;属于外地人非常稀罕,但本地人司空见惯,甚至去了会被剥夺本地户口的那种景点,24K纯景点。
京师城朱雀大街尽头,紫云如华盖般聚于天际,似是专为烘托那两座惊世骇俗的建筑。拓跋垂敕建的明堂与天堂,犹如一双刺破云霄的巨擘,俯瞰着这煌煌神都。和后世的标志性景点一样,明堂和天堂前,挤满了北魏各地过来瞻仰的人群。
明堂矗立于洛水之畔,底层方六十丈,象征天干地支;第二层圆四十八丈;顶层八角,每角高十丈,悬铜凤衔珠,翼展达二丈。自下而上,三层飞檐以金箔镶边,在日光下流转着夺目光芒。抬眼望去,那高耸入云的宝顶距地面足有一百九十四尺,鎏金蟠龙柱盘绕而上,龙须随风轻摆,仿佛随时都能破壁而出。整座建筑雕梁画栋,斗拱交错,檐角风铃叮咚作响,声传十里。
与明堂相望的天堂更是气势恢宏。此塔号称高达千尺(实际500多尺,不足200米),共五层,每层皆有数十丈之高。底层立柱需六人合抱,墙体通玄,上绘诸天佛国壁画,色彩绚丽,栩栩如生。二层回廊环绕,栏杆雕刻着祥云瑞兽,凭栏远眺,整个洛阳城尽收眼底。越往上走,空间越显神秘,层层飞檐如羽翼舒展,最顶层的宝刹直指苍穹,距地面足有数百尺,仿佛伸手便能触碰云端。夜幕降临,天堂通体点亮,宛如一座璀璨的灯塔,光芒穿透云雾,照亮了整片夜空。
“这比……比帝国大厦还夸张!”刘西瓜下意识抬头远眺,喉咙发紧。老爸曾经跟她科普过,后世的摩天大楼是靠钢筋混凝土和电梯征服高度,可眼前这两座建筑,全凭榫卯咬合、木石堆叠,底层方六十丈的明堂,相当于一百二十个标准篮球场拼接;数百尺高的天堂就算比不过三百多米高的帝国大厦,想来也差的不多了,就这么直喇喇地竖着插向天空,古人到底是怎么把几十吨重的梁柱抬上百丈高空的?
“这些……都是木制的……大厦?”刘西瓜不禁喃喃地问。
“嗯!”胖男人似乎很自豪,“滹沱河旁的紫杉,大鲜卑山的云松,还有岭南,交趾运来的巨木。天下之大,山岳藏珍,江海蕴秀。何其不有,何其不丰?” 刘西瓜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衫子,依旧仰着头,俏立在两座巨厦金水桥前的汉白玉栏杆前。她眯着眼,噘着嘴,嘟囔着说道:“什么破玩意儿,民脂民膏罢了!” 下一秒,刘西瓜的嘴被一双胖手捂住。
“使不得使不得~”胖子苦着个脸,仿佛刘西瓜在咒他:“你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去了,少不得是个掉脑袋的罪!”
“啊呸~”刘西瓜掰开了胖子的手,“因言获罪?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么大一个工程,不是民脂民膏,是什么?”
胖子还想说话,旁边却挤进来一个手拿折扇的白净书生。书生的话也快,猝不及防地也挤进了两人的对话。
“这位姑娘见识过人,佩服佩服。正所谓”日役万人,采木江岭。金阙凌霄,黎庶哀咏“,这本就是民脂民膏。”
此时是初夏的上午,北魏京城并不十分热,但那白面书生却摇着他的折扇,显得很是潇洒。刘西瓜好奇他是怎么擎着折扇好整以暇地挤进人群的,身旁的胖子却开始出言嘲讽:“阁下又是何人?莫不是也不怕掉脑袋?”
“啪~”的一声,白面书生收了折扇,团团一揖:“在下南波望,河东人士。” 刘西瓜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南……波望?NO.1?”
白面书生听她重复了两次自己的名字,喜上眉梢:“咦?想不到这位小娘子也听过鄙人的陋名?”
身旁的胖子却也瞪大了绿豆眼:“南波望???你就那个有名的大……大……” 大什么?刘西瓜心想。
胖子支吾了两句,红着脸,却没好意思说出来。
这厢,南波望的动作也快,他把折扇递到左手,右手一翻,却是隔着衣服握住了刘西瓜的左手手腕。“这位小娘子,适才寥寥几言,相见恨晚,不如你随我去碎玉坊,饮酒品茗,小聚一二,如何?”
刘西瓜一点懵:“碎玉坊?什么地方?”
“青楼一条街。”白面男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青……楼……是我想的那种青楼吗?哇塞!刺激!劲爆!”刘西瓜兴奋道:“快带我去!”
啥?黄花大闺女逛青楼?身旁的胖子惊呆了,挢舌不下。
而白面书生则是啧啧称奇,心中暗道:“这是个奇女子啊!相见恨晚!不愧是我南波望看上的小娘子~”于是,他说道:“相逢不如偶遇,那我们即刻前往?” “好!”刘西瓜摩拳擦掌。随即,她被一股怪力扯着,嗖呼一声,腾云驾雾般,从人群里跃起,随后消失不见了。原来,那白衣书生轻功高得出奇,扯着刘西瓜跃出人群,然后在临街一家当铺的滴水屋檐上蹬了两步,就跃上了朱雀大街旁商铺的屋顶。很奇怪地,他发现自己不用出什么力,刘西瓜就能跟得上。 “你轻功很好啊~”南波望足下不停,扭着头说道。
“你更棒。”刘西瓜撇着嘴说道:“怎么,要开始商业互吹么?”
……
这边呢,胖子“涂公公”只觉得眼前一花,白衣男子和紫衣女子就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他现在不仅是苦着脸,而是哭丧着脸:“啊呀,怎么可以和他去碎玉坊?快回来……”他嘴里一边嚷嚷着,一边用两只胖手分开人群。“劳驾,急事,让一让。”这个“涂公公”胖归胖,但在人群里穿梭,两只肉掌这么拍来扭去,居然也往前行进得极快,如一只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得到了后来,他掌风所及,几乎已无人能近得了他身旁一尺内。原来,他的内功也高的出奇。
胖子一边分开人群,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喊着:“刘姑娘……刘姑娘……不能去啊……南波望……是出了名的天下第一淫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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