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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妻入梦抽我耳光 (0-9)作者:三月时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09-22 14:13 长篇小说 9430 ℃

亡妻入梦抽我耳光

作者:三月时

    文案:

    传闻人死后,每年的忌日可以回人间看看。夏言用亲身经历证明,这是真的。

    今天是他过世后第一个忌日,而他的前夫邢沉,正蹲在他的墓前,给他烧着一根又一根五颜六色的荧光棒。

    “阿言,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抱歉……唉,这香怎么就是点不着呢,发的小光倒蛮好看的……”

    天黑后,他的墓前闪着五彩斑斓的荧光。夏言在众鬼惊诧又同情的目光下社死了。

    夏言:“……”

    入夜,鬼魂状态的他进入前夫的梦中,狠狠扇了对方一巴掌。

    只见邢沉醒来后回味地摸着自己的脸颊,心满意足地朝飘在空中的他微笑。

    “宝宝你回来了,我做饭给你吃。”

    *当然不是真的分不清楚贡香和荧光棒,只是想见你。

    *我看不见鬼魂,却能看见你。

    敏感傲娇受&吊儿郎当忠犬攻

    1.灵感源于网上刷到的梗:“第一次给老婆扫墓不小心把贡香带成仙女棒,晚上被黑着脸的亡妻在梦里狂抽耳光。”

    因为找不到粮又很想吃这口饭所以自己写了,设定略有改动,写得不好请大家见谅。

    2.同性可婚背景,1v1主he。

    3.日常感情流,没什么剧情,不是纯甜文,但整体还是比较甜的。

    4.攻受都不是完美的人,作者水平有限,不喜欢不要勉强自己,感谢。

    内容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婚恋 治愈 忠犬

    主角视角:夏言 邢沉

    其它:来作者专栏看看预收吧!

    一句话简介:妻子的巴掌丈夫的蜜糖

    立意:真挚的感情可以克服生死

    第1章 扫墓

    微热的雨季,丝丝雨滴混着闷热的潮气飘落。初夏清晨的天很早就亮了,整片天空泛着微弱的白光。陵园远处一棵大树下,几个白发老人摇着蒲扇乘凉,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

    夏言小时候在孤儿院门口,听树下乘凉的老人说,人死后每年的忌日可以重获意识,回到人间来看看。

    许多人不相信,认为这是老一辈的迷信思想,夏言中立不倚。而现在,他用亲身经历证明,这是真的。

    一年前的今天,他死了。

    现在回忆起来,其中大多的细节他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平静地躺在独立病房的床上,那天窗外的海棠花开得特别好,望出去可以看见一半粉色的花瓣,风吹过时,还能看见里面嫩黄色的花蕊。

    夏言伸了个懒腰,因为死前体重很低,所以他的鬼魂也很轻。雨后清新的空气冲入鼻腔,他从自己的坟墓中飘了出来,大片大片现实世界的画面涌入他的眼帘。

    这让夏言一时有些恍惚,他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墓前,双眼漫无目的地四处浏览。

    一座座方正又整齐的坟墓好似复制粘贴得一般,一眼望不到头。灰暗寂静像是这里的常驻标签。荒无人烟、偶尔热闹则是这里的特质。

    不知道过了多久,陵园打开了大门,清明祭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来上坟的人不多,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才进来了零星的几个人。有到陵园来给自己去世的亲人过生日的,有来看自己阴阳相隔的爱人的,还有只烧贡香和纸钱不说话的。

    像是早知道自己这边会没人来,夏言没有什么失望,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不明意味的苦笑。坐了一会后,他有些无聊,其他和他同一天死的鬼魂都借着这次重返人间的机会飘了出去,只有他还留在原地。夏言于是也起身,飘出了陵园的大门。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对于鬼魂来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他随意地逛了几个地方,小时候去过的小卖部、初中打过工的书店、高中的教学楼、还有大学门口从前常去的煎饼摊子。

    这些地方变了许多,小卖部的爷爷已经将小卖部交给了他的女儿,初中打过工的书店搬去了其他地方,高中的教学楼换了新的桌椅,唯独那家煎饼摊子没变。店主还是那个面容慈祥的老奶奶,会认真做好每一份煎饼,再笑盈盈地递给客人。

    好想再吃一次加土豆丝的煎饼果子,可惜他不能。

    夏言盯着煎饼摊看了一会,又到边上的报刊亭蹭了一会路人的经济日报,眼见并没有他想看到的内容后离开。周围的人流缓缓散去。六点多的时候,老奶奶收摊离开了。

    万家灯火升起,夏言没地方可去,又飘了回来。

    这个时候,陵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门口的保安正准备关上大门,却被里面巡逻的保安拦了下来:

    “还有个人在里面,先别关门。”

    马上就要天黑了,还有人在里面吗?

    灰蒙蒙的天色下,陵园更显静寂阴森。夏言慢慢地飘了一路,一直没看见有什么活人。快到自己的墓碑的时候,他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跪在墓前。

    “阿言。”

    那个男人很高,即使跪着也比墓碑高出些许,背影瘦削挺拔,身上带着些许酒气,目光沉沉地望向他的墓碑。

    “你最近怎么样?”

    夏言步伐一顿。男人自顾自地说话,眼眸微垂,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对方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莫名从那个孤寂的背影上透出一股悲伤之感。只见对方缓缓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崭新的打火机,修长的手指用力往下按。

    夏言记得,邢沉是不抽烟的,他现在手上这个打火机,要么是他借的,要么是他为了上香新买的。

    他打了几次都没打着,夏言怕他会烧到自己的手,好在,对方最后也没点着,只是擦出几个很小很小的火星子,没一秒钟的功夫就没了。

    时至落日,许多鬼都回到了陵园。此时陵园内除了工作人员外只剩下邢沉一个活人,过于出挑的长相让他吸引了不少目光,一下子引来一群鬼魂围观。

    夏言边上的一个鬼魂眼睛都离不开邢沉,好奇地问他:“这帅哥是谁啊?”

    另一个鬼魂也好奇地说:“他好眼熟啊,我好像在网上见过他哎。”

    邢氏集团创始人的独孙,又是上市公司的独子,还是那样过目难忘的长相,虽然邢家已经很是低调,但还是会有人认出邢沉。

    夏言表情平静地回答:“我前夫。”

    其实他们生前没有离婚,但夏言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在法律上,他并不算是邢沉的伴侣。

    邢沉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从边上黑色的袋子中掏出几根五颜六色的贡香,一根一根慢慢地插在夏言的墓前。

    “阿言,不好意思,我起晚了,卖贡香的店都关门了。好在你从前经常去的那家小卖部里面还有卖的,我就都买了……唉,这香怎么点不着啊?”

    邢沉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继续按打火机,好不容易这次打着了,却怎么也点不着香。

    他不信邪,又点了好几次。

    夏言:?

    那不是荧光棒吗?!

    “阿言,这香还蛮好看,好像还发着点光?你在下面能看到吗?”

    “唉,怎么就是点不着呢。”

    邢沉又一次打了一下火,对着荧光棒最上面的塑料外壳。

    夏言:“……”

    这是荧光棒啊大哥!!!

    邢沉见一直点不着,不知是放弃了还是什么,放下打火机,继续把袋子里剩下的荧光棒插了上去。之后又拿出一堆纸钱,有冥钞、元宝、纸质铜币,还有一些夏言不知道是什么的纸质贡品,全部丢进了火盆中。

    火光下,他的那张鬼斧神工的脸更显俊朗无边。乌黑舒展的眉眼下,鼻尖红红的,白皙的脸颊因着酒气微微泛红,不厚不薄的嘴唇似张非张,貌似有许多话要说,却又全部含在口中,一字不漏。

    贡品在火盆中慢慢化为灰烬,邢沉熄灭盆里的火焰,抬头对墓碑道:“阿言,你好好的,我走了。”

    他不知道在哪跪了多久,许是腿都跪麻了,好久才站起来,刚转身要走,如一潭死水般沉寂的眼眸忽而闪过一丝浓厚的异样情绪,又转头停了下来。

    “阿言……”邢沉停在原地,喃喃地重复这两个字,眼神复杂。

    当然,没有人会回应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邢沉再次准备离开。他沉重的目光依依不舍,好像在和自己的爱人告别:“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随后,邢沉收回目光,离开了墓地。

    要是换做别人,可能都会被这深情的一幕所打动,可是夏言感动不了,此时正好天黑了,他墓前的荧光棒闪着五彩斑斓的荧光,在一片漆黑的墓地中十分耀眼。

    围着的众鬼目光诧异,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有个鬼忍不住上前,边笑边问:

    “兄弟,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另一鬼安慰道:“其实你前夫也不错啦,长得蛮帅的,个子也高,还买了这么多东西来看你,就是脑子……可能不太清楚吧……”

    更有鬼说:“没关系的兄弟!至少你生前吃得这么好!死后的事么,待会闭上眼就过去啦。”

    “是呀是呀,眼一闭就过去了。”

    众鬼们好久没见到这么好玩的事情了,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

    夏言自觉尴尬,他沉默着,远远地飘到墓碑前的小路上,仿佛还能听见后面有鬼在说:“你那个前夫哥,真是笑死我了。”

    “喝了多少酒啊,这都分不清,竟然还能找对你的墓碑哈哈哈哈哈哈……”

    他拳头紧了。

    他顺着夜风,再次飘出了陵园。

    第2章 入梦

    夏言不知道邢沉现在住在哪,他下意识地来到他们从前的家。位于市中心的新小区灯火如昼,小路上不时路过几对下班回家的行人,广场上传来孩童嬉戏打闹之声。

    夏言飘到西边的十二楼,只见客厅的灯亮着,整间屋子亮如白昼,屋内暖色调的灯光映得阳台花盆中的鲜花娇嫩欲滴。

    夏言本想从窗户飘进去,可奇怪的是,所有的窗户都关得死紧,连阳台的飘窗也是。然而奇怪的是,大门却留了一丝的缝隙。

    虽说s市市中心的治安一向很好,高档小区的住户素质也普遍偏高,但是邢沉从来不是疏忽大意的人,哪怕等什么人来,也不会故意不关门。

    难不成这里已经换了主人?

    夏言在心中说了声抱歉,怀着好奇的态度,从大门的缝隙中飘了进去。

    屋内亮如白昼,摆设和从前一点也没变,餐桌上的杯子是从前他们用的那一对,桌布还是夏言喜欢的暖黄色,桌子中央摆着一束新鲜的洋甘菊,散发着淡淡清润的香气,生意盎然。

    是他生前最喜欢的花。

    夏言轻轻抿了一下嘴唇,眼底泛着复杂的情绪。不知道是过于熟悉这里的布局,还是第一次作为鬼魂进入家中的紧张,他一时有些无措。

    忽然,吱嘎一声,风吹动了没关上的房门,门口传来阵阵刺耳的声响。

    夏言的思绪被拉回现实,进屋后,他还没看见邢沉的身影。

    他四处看了看,最终在卧室里找到了对方。

    邢沉正躺在床上,放松地睡着,此刻他的身上已经褪去了酒气,穿的是一件全白色的海军领睡衣,刚洗过的头发柔顺蓬松,细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扇动。

    睡觉了连家门都不关?

    看来他今天真是喝多了。

    夏言无奈扶额,上前一步,立在床边,静静地望着邢沉。

    该怎么提醒他房门没关呢?

    鬼魂是无法和人类对话的,白天的时候夏言发现,自己的行为和存在活人都看不到,自己的举动不会对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造成丝毫的影响。

    鬼魂或许真的存在,但是和不存在一样。

    其他的事他可以不管,但是邢沉身价不菲,家里值钱的东西更是不少,万一有人见财起意,入室行凶,后果不堪设想。

    担忧的时间里,一个不切实际却又合理可行的想法又在夏言的心头冒了出来。

    他来不及多想,对着床头纵身一跃。

    一眨眼的功夫,夏言轻飘飘得落在路边。柏油路上零星几个学生,路边坐落着草坪和花坛。

    这里就是邢沉的梦境了。

    不远处,邢沉穿着一件中间有着白色毛绒星星的短袖,下面是一条牛仔的白色短裤,正站在路边,略显着急地左看右看。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邢沉穿的衣服。

    当时邢沉在篮球场内打球,场上里里外外有几十个人,而夏言从边上路过,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用邢沉的话来说,他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人,即使穿了不鲜艳的白色衣服,也是最引人注目的哪一个。夏言第一眼注意到的人是他,再正常不过。

    其实那一天,夏言只是碰巧去图书馆还书,路过篮球场,看见有一个个子特别高的男生,极淡的薄荷绿的头发在澄蓝似碧水的天空下宛如一潭清澈的泉,所以才多看了两眼。

    “阿言?”

    远处的邢沉喊了一声,大步朝他这边走来。

    夏言下意识地转到路边的大花坛后躲了起来。

    他不想让邢沉看见他。

    邢沉却开开心心地跑了过来:“阿言,是你吗?”

    他边跑边说:“我好想你啊,你有想我吗?”

    “我昨天去看你了,你有看见我吗?”

    夏言不知道梦里的世界是真是假,只觉得一切细节都很真实,他作为鬼魂还存在着,本身就是一件很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梦中邢沉的一举一动,也确实和他现实中的性格一模一样。

    “你不在的日子,我很无聊。上次我一个人去吃了我们本来想去吃的那家火锅,不好吃,辣死我了,幸好你没去。”

    “最近家附近的花店进了好多从前没见过的花,好想和你一起去买啊。”

    “之前我们在海岛吃过的那家椰子鸡我们这也开了一家,我还没去吃,不知道味道一不一样……”

    这条路夏言很熟悉,即使死后一年还记得,是他们大学附近的路,因为这边通往郊区,所以行人很少,邢沉在这自言自语,也不会有人看见。

    对方自言自语地说了许多,突然安静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后,试探地问:“阿言?”

    “我在。”

    不管是虚假的还是真实的,他总得告诉邢沉,他家的门没有关。

    夏言从花坛后走了出来。

    邢沉见了他,没有一丝的诧异,着急又雀跃地跑了过来,像从前一样牵住他的手:“阿言!”

    那双淡灰的眼眸亮亮地看着他,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欣喜。

    “我带你去……”

    “邢沉,这是在梦里。你快醒过来,你家的门没关。”

    夏言打断邢沉的话,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快醒醒。”

    都说在梦里的人感觉不到自己在梦里,邢沉伸手握住夏言的另一只手,像是丝毫没听见他说了什么:“阿言,我带你去吃学校门口那家杂粮煎饼吧。你跟着我,别走丢了。”

    “邢沉……”

    “阿言,你想喝奶茶吗?我们买完煎饼再去买两杯奶茶吧。”

    “邢沉……”

    “你想喝是吧?好的,老公给你买,不用和老公客气,买超大杯,再加三种小料。”

    “邢沉……”

    “椰果、珍珠,还要什么,再来个布丁?”

    “邢沉……”

    “当然得喝热的,你得听老公的话,不然……”

    噼!

    夏言忍不住扇了邢沉一巴掌。

    虽然打人的是他,但他的脸红红的,不知是过于用力的原因还是什么,紧张地轻|喘了两下,眼神躲闪地大声冲邢沉喊道:“你家门没关,快去关了。还有,你昨天给我上的贡香是荧光棒!”

    邢沉左脸上红印泛起,眼中闪过一瞬的诧异。

    很快,梦中的世界消失得一干二净。真实世界中的邢沉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被扇的那半边脸。

    他起身下床去关门,左手一直贴着自己的半边脸,边走边用手轻轻抚摸,那样子不像是在安抚疼痛,反倒像是在回味什么,摸了一会,他异常欣喜地痴痴笑了起来。

    夏言:“……”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夏言的嘴角抽了抽,站在一旁看着邢沉把门锁好关好,正准备走时,突然瞥见邢沉转身去了厨房,唰得一声取出一把刀。

    夏言连忙回头,仔细一看,发现邢沉只是取出一把水果刀,放在案板上。又从果篮里挑出两个苹果出来,洗干净后削了起来。

    他吃了一个,另外一个拿盘子装了起来,放在餐桌上。

    像是故意留给夏言吃的一样。

    鬼魂无法进食,夏言也无法触碰到人间的东西。他看了邢沉一眼,转身又打算离开。

    “阿言。”

    “别走好吗?”

    第3章 煎饼

    “你终于回来了,我做饭给你吃吧。”

    “宝宝,我真的好想你啊……”

    夏言猛得一转身,身后的邢沉安静地趴在桌前,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怎么走哪睡哪啊?

    初夏天气还不热,邢沉身上又是单薄的短袖睡衣,夏言担心他会受凉,但是作为鬼魂的他没法给邢沉盖上被子,也没法提醒邢沉去床上睡。

    只能等他再次做梦了。

    夏言无奈地皱了一下眉。

    怎么有操不完的心啊。

    他这一年是怎么过的?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吗?

    生前他们一起生活的时候,夏言身体不好,还是邢沉照顾他照顾得比较多,在他印象中,邢沉是个细心体贴、生活能力很强的人,可以很好地照顾好自己和别人。

    一些朝夕相处的细节涌上脑海,夏言愣了愣神。

    邢沉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是自己死后,他一直在浑浑噩噩地生活吗?

    夏言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次纵身一跃。

    这个梦境的场地夏言很熟悉,这是他们第一次合租的小区楼下。

    几个赶去上课的学生步履匆匆,邢沉站在夏言前方不远处,背对着他,圆润的后脑一晃一晃的,不知道在左顾右盼什么。

    夏言这次没有躲闪,直接走了过去:“邢沉?”

    “阿言。”邢沉猛地回头,目光全部聚集在他的身上,飞快朝他跑了过来,神色有些微妙的紧张和害怕,连喘气都顾不上喘:“你来了。”

    他满头大汗,一只手攥着衣角,低头看着他:“让我背你好吗?”

    “好。”夏言没有拒绝,配合地向后退了一步。

    邢沉的眼睛立马亮了,蹲在夏言的面前,“快上来。”

    夏言生前最后几天的时候,出门走几步便会走不动,邢沉那时候总是背他,刚开始夏言拒绝过几次,他觉得那样邢沉太累了,最后都拗不过邢沉的执着。

    对方和生前那几次一样,一副满足雀跃的样子,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夏言俯身上去,邢沉小心又稳当地把他背了起来,调整了一个让他舒服的姿势,朝小区外面走去。

    “邢沉,我们要去哪?”

    邢沉又把夏言托高了一点:“去买煎饼,我们大学门口那家。”

    当时这个小区是他们上大学时候一起租的,离他们学校很近。夏言看向前方,梦中的场景看起来和从前现实中的没什么分别,学校门口的路上有几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学生,两两并排或三五成群。

    就在他们走近了之后,人突然多了起来,他不知道梦境是不是受邢沉潜意识的影响,小路上的学生一下子多了十几个,此刻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甚至还小声议论起来。

    “那个男生好高啊,快两米了吧?”

    “那边有个男生好好看!你们看见了没?”

    “看见了看见了,真的好帅啊,他背着的是他男朋友吗?”

    听到这里,邢沉突然回头对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大喊了一句:“是我老婆,谢谢你们夸我。”

    夏言的耳朵顿时红了。

    怎么会有如此外向的可怕e人!

    他不好意思地轻轻拍了一下邢沉的背,没想到对面也是个外向的,也喊道:“不用谢帅哥!祝你们百年好合!”

    邢沉满意地对他们笑了笑。

    此时的夏言已经脸红得不能再红了,把头埋进了邢沉的颈窝。

    路上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在看他们,他都有些后悔答应让邢沉背他了。

    好不容易走了煎饼摊前,邢沉把他放了下来,对老板道:“一个大份的煎饼,不要辣不要香菜不要榨菜,少放点酱,加两个蛋,再加土豆丝里脊肉香肠黄瓜丝,多放点土豆丝和生菜,我多付钱。”

    煎饼摊上的老奶奶和从前一样笑盈盈地点头,大勺舀出一勺面糊:“好。”

    夏言小声对邢沉说:“不用加这么多,我吃不下。”

    邢沉付了钱:“吃不下给老公吃喽,这有什么。”

    夏言的耳垂更红了。

    好在煎饼摊的老奶奶有点耳背,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很快,煎饼做好了,邢沉向摊主道了谢,将餐巾纸包在煎饼的外面,低头吹了吹:“小心烫。”

    “谢谢。”夏言接过,许是在梦境中,他可以像活人一样进食,他低头咬了一口,刚出锅的煎饼很香,许久没吃过的熟悉味道在他口腔中蔓延。

    “好吃吗?”

    夏言边吃边点头:“好吃。”

    邢沉自然地搂住他的肩膀,笑道:“好吃就好,多吃点,我今天背你,都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夏言被他逗笑了:“你说得太夸张了,我哪有那么轻。”

    邢沉立马回道:“当然轻了,你这个重量,我背着你爬山都没问题。”

    他说这话有股赌气和不服的意味,仿佛夏言这么轻是件很严重的事情,让他感到特别的不爽。

    邢沉沉默了一会,俯身贴近夏言的脸:“我们回家吧,我给你做其他好吃的,我们一起去阳台种花,洗完澡后可以一起看电影,睡前我再读……”

    夏言面色一沉,语气严肃:“我得走了。”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甩开邢沉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避开对方惊慌的目光,决绝道:“邢沉,你不要再想着我了。就像你从前说的,人要往前看,不要向后望,因为哪怕望得一清二楚,也改变不了什么。”

    夏言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地说:“我已经死了,你要接受事实,开始新的生活。家里的门窗睡觉前要关好,不要贪凉趴在桌子上睡。”

    “照顾好你自己,好好生活,努力向前看,这也是我最希望的。”

    他说完这句话,躯体的颜色渐渐变得越来越淡。夏言算时间一向很准,他知道,是一天的时间到了,他要离开人间了。

    “不!阿言!”邢沉情绪失控,用力地抓住夏言的手腕:“别走好吗?你不能走,别走……”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中滚落了出来,那张从前时刻意气风发、洋溢着笑容的脸像是一瞬间变了样子,连一丝生气也没有了。

    现实中夏言去世的时候,邢沉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的眼睛红了,乞求似得看着夏言,一遍又一遍得叫着他的名字:“阿言!阿言!阿言……”

    夏言眉头下压,嘴角紧抿,不敢直视邢沉,他用手托着邢沉的脸:“邢沉,事已至此,往前看,不要再……”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身体已经全然消散了。

    一瞬间的功夫,面前所有的一切消失得一干二净。煎饼的香味、路上的微风、邢沉撕心裂肺的哭喊,这一切都像是没有存在过一般。

    夏言又没了意识。

    这次的混沌和黑暗只持续了没几分钟。夏言再次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墓地中,和前一天忌日的早上一样,他又变成了有意识的鬼魂。

    怎么回事?

    “嗨,兄弟,你也是回来看看的吗?去年今天死的人可不多啊。”

    对面墓地的鬼魂飘了过来,同样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你怎么脸上全是泪啊?死前哭得很伤心吗?”

    夏言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他伸手胡乱擦了擦自己的脸:“今天不是我的忌日,昨天才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哦?这样啊。”那个年轻的鬼魂若有所思:“应该是人间有什么东西让你留下了。”

    “会这样?”

    夏言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身躯,他和昨天刚恢复意识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他本以为自己会回到无休无止的混沌之中,再没有机会重新看这个世界了。

    那个年轻的鬼魂却突然严肃起来:“鬼魂的存在本来就是能量的一种转移,而许多人间有许多无形的能量存在,如果鬼魂在人间与之相关的能量比鬼魂自身的能量强,鬼魂很有可能就会被留下来。”

    夏言不可思议:“真的?”

    “我觉得是真的,道理上都说得通。”年轻鬼魂骄傲地抬头,突然又伤感地叹了口气:“可是,真的死了之后,与之相关的能量能有多少呢?有多少人能一直深深地记着死去的人,估计是少之又少吧。”

    夏言静静地听完,方才梦境中邢沉伤心欲绝的模样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夏言忍不住痛苦地闭上了眼。

    那年轻的鬼魂见他不说话,便安慰道:“没事啊,留在人间多好,下辈子还不知道投胎成什么呢,不管是做人做动物都没意思,还不如现在在外面乱晃呢,反正又没人能看见我们,多自在啊!”

    说完,年轻鬼魂伸了个懒腰,“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夏言朝他挥了挥手,随后在自己的墓碑前坐了一会,思虑再三,他打算再过一天重返人间的日子。

    但是这次,他就不自己乱逛了,与其乱逛,不如去看看邢沉过得怎么样吧。

    夏言其实不想去打扰对方,但是昨天邢沉那个样子,他确实有些担心。反正对方也看不见自己,自己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进他的梦境,在远处看看他就好了。

    夏言于是顺着记忆飘去了邢沉的公司。

    时至早上八点,员工陆陆续续地打卡上班,夏言想了很久,最终决定不进公司,飘到总裁办公室的窗外。

    总裁办公室在公司的最顶层,十四楼,夏言第一次飘这么高的地方,还有些害怕,好一会才到。他朝玻璃里看了看,邢沉也恰巧刚来上班。

    助理帮他推开门,把怀里的一堆文件放在他桌上:“邢总,您看这两份文件有问题吗?还有这份合同,副总说没什么问题,您看如何?另外,这是上次那个项目下面部门筛选出来的新的合作商,请您过目。”

    邢沉的黑眼圈很重,皱眉低着头一言不发,朝助理甩了甩手,示意他出去。

    助理很识大体,二话不说退了出去。

    他走后,邢沉把桌上的文件推到一边,打开手机。

    邢沉身后窗户的玻璃上倒映出他手机上的字,夏言无意间地瞥了一眼,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

    邢沉把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痴情鳏夫(心碎版)。

    第4章 玻璃外

    痴情鳏夫改好微信名,又把微信头像改成了一个心碎的表情包,伤心地抽泣了几下。

    夏言:“……”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还没等邢沉说话,直接被打开了。

    “老邢啊,你怎么成痴情鳏夫了,还是心碎版。”

    进来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女生,她穿着浅灰色的西装套装,修身的款式显得干练又不死板。柔顺飘逸的及肩长发随意披散,脸上化着很淡的妆容,能看出是个底子很好的女生。

    是邢沉家里从前想让他联姻的对象,蒋月琳。

    她关上门,走到邢沉的办公桌前,将一份文件推到他的面前:“新项目的合作商,看看吧。”

    夏言眉心猛地一跳,莫名有些紧张,情不自禁将身体凑近了些。

    “鳏夫怎么了,我本来就是鳏夫。”邢沉抬头看了她一眼,打开面前的那份文件,低下头仔细看了一遍:“条件很不错啊,可以信任吗?”

    “可以,我亲自考察的,保证没有问题。这次还和我们合作吗?”蒋月琳双手撑着桌子:“那邢鳏夫的心为什么突然碎了?”

    “阿言不爱我了。”邢沉放下文件,低头用手掌盖住忧郁的眼眸,试图掩盖悲伤:“我的心这次真的碎了。”

    夏言:“……”

    蒋月琳问:“你怎么知道夏言不爱你了?”

    邢沉回答:“我昨天梦见他了,他说不爱我了。”

    蒋月琳不以为意:“梦而已,又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我都伤心了。”邢沉放下盖在上半张脸上的手掌,眼下的乌青在办公室明亮的光线下异常明显,微微叹了口气:“这一年零三天以来,我从来都没有梦到过他,好不容易梦见一次,他竟然要弃我而去,连话都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

    他越往下说,声音里的哭腔越重。蒋月琳抽了几张纸巾塞在邢沉手里,“好啦好啦,快别哭了,两个眼睛都成熊猫了。”

    邢沉接过纸巾,轻轻地擦了一下眼泪,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窗外。

    蒋月琳见他不说话,继续安慰道:“别伤心了,夏言怎么会不爱你呢。”

    她随手指了一下外面的天:“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天上看着你呢,他都要给自己喊冤了。”

    真的在外面看着他的夏言:“……”

    邢沉眼眸下垂,放下纸巾道:“希望他真的会喊冤吧,只要他还爱我,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他说这话时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刻意往左手边的落地窗看了一眼,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窗边的夏言身上。

    蒋月琳肯定地说:“肯定会的,你不要伤心了。”

    “嗯。”邢沉收回视线,让助理进来给蒋月琳倒了杯水,两人终止了闲聊,开始聊这次合作项目的事情。

    夏言飘在窗外,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

    邢沉和蒋月琳竟然发展成了这种关系,从前他还以为,他死后过几年,邢沉说不定会和蒋月琳在一起。

    两人聊得十分专注,一转眼的时间到了中午,蒋月琳问:“中午出不出去吃饭?”

    邢沉摇了摇头:“我不去,大小姐,我去吃小餐馆。”

    蒋月琳细眉轻轻皱了一下,不满道:“谁是大小姐啊,还有,大小姐就不能吃小餐馆了?”

    邢沉笑了笑:“好吧,我说错了。蒋小姐,让鳏夫自己待一会好吗?”

    蒋月琳点头表示理解:“行,那你也别太伤心了,照顾好自己。伯父伯母挺担心的呢。”

    “我没事,让他们不用担心。”邢沉感激道:“谢谢你给我送来的资源,我确定好了通知你。”

    “不客气,到时候我的分成别忘了就好。”蒋月琳背上包,笑着朝邢沉挥手:“拜拜~”

    邢沉也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那种笑容和他看向夏言时候的笑容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也是温柔阳光,但很明显是对朋友的感情,毫无一点爱意。

    夏言在心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蒋月琳走后,邢沉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资料,把助理叫进来交代了工作,随后拿上手机出去了。

    他匆匆进了电梯,这个时候正值午休,公司中许多员工都要出去吃饭。电梯间里人满为患,一见到邢沉,员工们纷纷给他让出一个位置,“邢总好。”“邢总出去吃饭吗?”

    “嗯。”邢沉敷衍地一一点头,一出电梯就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去,貌似有什么急事。

    员工们见他急促的样子,很有眼力见地给他让道。邢沉个高腿长,很快迈出了公司大门。地下停车场里停着邢沉的车,邢沉却没有开车出去。出了公司之后,他又莫名走得很慢,好像故意在等谁一样,和方才冲出公司的速度截然不同。

    夏言对他的行为摸不着头脑,好奇地飘在他的后面。邢沉速度很慢地前进着,时不时停下来,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以这样极慢的速度连续穿过了三条马路,最终走进一个商场里,坐电梯到了地下二楼。

    这边离他的公司和现在住的地方都很远,难不成是约了人在这里谈生意吗?

    夏言看邢沉上午的精神状态不太美丽,愈加担心地一直飘在他后面。地下二楼是吃饭的地方,有点像大型的夜市,各种各样的小吃摊位、小型饭店一个挨着一个,邢沉左拐右拐,进了一家角落里的馄饨店。

    到了这里,夏言才想起来这是哪,这里是他和邢沉从前经常见面的地方之一。

    因为一直走走停停,连红灯都是等其他行人全部通过了才过的,等邢沉到的时候都快下午二点了,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邢沉挑个了最角落里的位置,“庆姨,两碗大馄饨,不要辣不要香菜。”

    “好嘞,小邢又来了啊。”

    穿着围裙的女人忙中抬头:“可能要稍微等会哈,上午包的馄饨都卖完了,现在在包呢。”

    “好的,没事。”邢沉侧着脸看了一下身后:“再要两瓶啤酒吧。”

    馄饨店里不仅卖馄饨,还卖炒饭炒面和其他的小炒,有时候会有客人来喝酒吃夜宵,所以店里也卖酒水。

    她边包馄饨边问:“小邢今天不上班吗?”

    邢沉没有回答:“店里有白酒吗?再来两瓶白酒吧。”

    邢沉的酒量很不好,几瓶啤酒就能喝得烂醉。夏言很想和他说,下午还要工作,别喝了,这里离公司和他家都不近,喝醉了回去也麻烦。

    当然,他知道自己说的话邢沉是没法听见的。方才走过来的一路上,没人发现他的存在,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对现实世界有什么影响。

    只要是鬼魂,哪怕是留在人间的,也和消失了没什么区别。

    因为他们已经是不属于人间的死人了。

    “有,我去给你拿。”庆姨猜邢沉没吃午饭,动作很快地包了几个馄饨,煮熟之后,撒上葱花端了出来。

    “你先吃,我去后厨洗碗了,有客人来麻烦你叫我哈。”

    邢沉起身帮庆姨端馄饨出来:“好,谢谢庆姨。”

    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摆在桌子上,香气扑鼻。邢沉取出两双筷子,一双放在另一碗馄饨上面,推到对面,又放了一只勺子进去,然后开始吃自己面前的这一碗。

    直到他自己的这碗吃完,他也没有动对面的那一碗。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两人还在上大学,暑假的时候夏言在这里打过工,每天下班的时候邢沉都来接他,顺便帮忙干点活,次数多了以后老板娘也认识他了。每天下班收工的时候,老板娘都会煮两碗馄饨给他们吃,那时候他们坐的就是邢沉现在坐的这个位置,连夏言每次都会拿一只勺子吃馄饨的细节都一模一样。

    熟悉的感觉涌上夏言的心头。

    邢沉是在怀念过去吗?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怀念?

    不,邢沉从来不是会回忆过去的人,他也从来不会回头看。

    说不定只是凑巧,他在等某个朋友过来,提前帮对方点好了。

    小小的桌上摆满了酒瓶,邢沉从吧台上拿来开瓶器,撬开一瓶后仰头直接灌了进去。

    他喝得太快,嘴角溢出来的酒水顺着白皙的脖子滑落下来,让他突出的喉结看上去亮晶晶的。半瓶喝完,邢沉的脸马上红了,眼角处泛着泪光淡淡的粉红。

    此情此景,夏言忍不住又多看了邢沉几眼。红了脸的邢沉似乎还想再喝,缓了几分钟后又举起了酒瓶。

    夏言眼神复杂。

    希望那个还没到的朋友可以照顾好他吧。

    他转身离开。

    “阿言。”

    就在夏言转过身的第一秒,邢沉马上喊住了他。

    夏言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邢沉放下了酒瓶,正对着他,双眸湿漉漉的,目不转睛。看上去已经在酒醉的边缘,眼神却是别样的坚定:“别离开我。”

    他的语气十分清楚肯定,一句一顿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什么形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夏言诧异地后退一步,眼神无措地看着他。

    邢沉的眼神更加热烈:“阿言。”

    “回答我好吗?”

    夏言一下子慌了神,他不知道邢沉是在和谁说话,庆姨去后厨收拾碗筷了,这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如果是自言自语,为什么目光可以这么精确地落在自己的脸上?

    诡异的沉默在两人面前弥漫,许久后,夏言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的邢沉的眼睛,忍不住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能看见我?”

    第5章 一同回家

    “阿言!”邢沉突然站了起来,慌乱又紧张地抱住他的手臂:“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他触摸不到夏言的身体,那双手无须用力就能穿破透明的躯体,可是邢沉的双手却没有穿过一丝一毫,正正好好地悬在边缘处,停在半空。

    夏言惊讶极了:“你真的能看见我?”

    邢沉的喉结上下滑动,轻声缓缓道:“能。昨天我去给你扫墓前,在我们大学附近逛了逛,你记得那条路吗?就是我梦里的那条。那时候我看见你站在小摊前,我刚跑过去,你就不见了……起初我以为是我看岔了,但是后来在陵园,我又看见你了,我就知道我没看错。”

    夏言眉宇下压,浅棕色的眼眸弥漫着复杂的情绪,半晌才开口:“你……不害怕吗?你不担心,我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邢沉用力地摇了摇头,蹲下身仰视着夏言:“我害怕什么,我开心还来不及呢。阿言,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吗?对不起,我不该把荧光棒当成贡香,对不起……”

    他边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滚露下来,苍白的脸上尽是泪痕,整张脸都快湿掉了。

    夏言伸手想帮邢沉擦擦眼泪,可是却不能:“你别哭了,我没有生气,我真的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邢沉委屈地抽泣了两下:“又为什么要弃我而去?”

    他泛着泪光的眼眸略有下垂,眼尾和鼻尖都是红红的,像只被心爱的主人抛弃的小狗。

    “我不是……我……”

    夏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欲言又止。

    “你不是的话,你就留下来陪我。”邢沉赌气地想要抓住他的手腕,很快又加了上了一句:“可以吗?”

    阵阵更为复杂晦涩的情绪在夏言的眸底浮现,他微不可查地抿了一下自己干涩的嘴唇:“你想让我陪你什么?”

    邢沉的眼睛终于又亮了起来:“就像今天这样,可以吗?”

    夏言想了想,回答:“可以……只是你不觉得孤单吗?别人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你如果在街上和我说话,别人会以为你是自言自语的神经病。”

    “这有什么,我自己的老婆,要别人看到做什么?况且,”邢沉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蓝牙耳机:“只要我带上耳机,别人肯定会以为我在打电话。”

    夏言:“……”

    好吧也确实。

    有了他的承诺,邢沉的情绪立马恢复了过来,期待地说:“晚上和我一起回家吧。”

    夏言静静地点了点头。

    四周没有什么人,无人看见邢沉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邢沉拉着夏言坐下,有些紧张地问:“阿言,你现在,还会咳血难受吗?”

    夏言摇了摇头:“不会,身体上没有任何病痛,没有任何感觉。”

    “那就好。”邢沉神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比活着好。”

    他这话虽然说得直接,但也是事实,夏言生前最后那几个月病魔缠身,病痛带给他的痛苦比现在没有意识的痛苦大多了。

    邢沉停顿了一会,眼底暗潮涌动,好一会后更为紧张地问:“你这一年来,有想我吗?”

    “没有。”夏言如实回答:“死后的一年里,我整个人没有丝毫的意识,就好像完全消失一样。但是我能清楚得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比如过去一年,我会感觉到过了好几百多天。”

    邢沉的眼神心疼起来:“你受苦了。”

    夏言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这一年是怎么过的?”

    邢沉不假思索:“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一有空就想你。”

    夏言撇了撇嘴:“贫嘴。”

    邢沉却换了严肃的表情:“我说真的。”

    夏言不想和他争执,把脸侧到一边,看见他桌子上剩下的几瓶酒:“你别喝酒了,快回家吧。”

    邢沉双眼泛光:“好。”

    夏言目光躲闪:“你把馄饨的钱付了吧。”

    邢沉乖乖点头:“好。”

    夏言又问:“你对面的那碗,是给我点的吗?”

    “嗯。”

    夏言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可能吃不了,鬼魂吃不了人间的食物。”

    邢沉熟门熟路地去吧台拿了个打包盒和打包袋,放下现金,对着后厨道:“庆姨,我走了哈!”

    “好嘞,小邢回去注意安全啊!”

    邢沉拎起馄饨,两人出了商场,这里离邢沉住的地方太远了,走回去要好久。夏言提议道:“打车或者坐地铁回去吧。”

    邢沉却坚持要走回去:“走回去吧。坐交通工具的话,你能和我一起坐吗?”

    夏言想了想:“应该可以吧,我跟着你一起飘进去,你开门之后等一会再关门。”

    他说完这话就感觉怪怪的,怎么像是自己在逃票一样?

    罢了,法律也没规定鬼魂打车也要付钱。

    邢沉掏出手机:“那我试试,如果不行我再取消订单。”

    两人站在商场门口等了一会,很快,车到了。邢沉开了车门,随后马上往后退了一步,让夏言先进去。

    没有任何意外,夏言很快顺利地飘了进去,邢沉紧接着马上进来,前排的司机并没有看见这一幕,问了邢沉的手机尾号便出发了。

    邢沉在后排带上蓝牙耳机,大声道:“喂,老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夏言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很小声说了一句:“能。”

    邢沉继续没羞没躁:“我现在打车回家了,马上就到,我好想你啊老婆。”

    夏言的耳根子红了,正想让邢沉少说两句,前排的司机问:“小伙子,刚结婚啊?”

    邢沉回答:“结婚两年多了,但是和刚结的时候差不多吧。”

    司机笑道:“这么甜蜜啊,你老婆很漂亮吧?”

    “漂不漂亮,都是我自己选的老婆啊。不过呢,我老婆确实非常漂亮,好看的我都移不开眼。”

    夏言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别说了。”

    “哎老婆,车上没别人,就我一个,我刚才和司机说话呢。”邢沉故意大声道:“真的没有,不信的话让你问问司机?”

    司机一听,配合地大声喊道:“你放心,真的没有,车上就我和他两个。”

    邢沉嘴角快到耳根:“你听,放心了吧,我马上回来了啊。”

    他假装挂了电话,“谢谢师傅帮忙,哎。我老婆总是担心我,希望他日后能放心一些吧。”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邢沉:“小伙子,你长这么帅,不知道外面多少人喜欢,你老婆担心,也正常啊。”

    邢沉不容置疑地反驳:“担心可不好,提心吊胆多累啊。而且说到底担心,都是我没做到位,没给我老婆足够的安全感,所以才让他担心了。”

    皱着眉红着脸的夏言一听这话,瞳孔一瞬放大,眼神复杂地看向邢沉。

    司机不以为然:“小伙子,也不能这么说吧。有些人无论你做得怎么好,都会疑神疑鬼啊。过分没有安全感的人,天生就有疑心病。”

    邢沉当即否定:“不,如果真的做得足够好的话,再没安全感的人都会为你敞开心扉的。一切只在于自己的行为罢了。”

    转眼,已经到了邢沉住的小区门口,他也不和师傅争论,打开车门让夏言先出去:“谢谢师傅,我走了。”

    正值下午四点,烈日当空,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会,小区路上空无一人。

    下车后,邢沉一看见夏言的脸,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脸红成这样。”

    夏言转过脸不去看他,气鼓鼓的:“都怪你,我哪有吃醋,你胡说什么。”

    邢沉不紧不慢地回答:“今天早上蒋月琳来找我的时候,你都快凑到玻璃上了。”

    夏言愈加生气:“我只是担心你的精神状态!”

    邢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这么关心我啊?我精神状态很好啊。”

    夏言依旧不正眼瞧他:“快回家吧。”

    邢沉的眼睛死活钉在他的身上,夏言好几次都怕他摔下来,不过幸运的是,邢沉一直稳步前进,没有发生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悲惨行为。

    两人一同乘电梯上了楼,邢沉打开门,将馄饨放下。

    “阿言,你肚子会饿吗?做鬼魂是不是和做人很不一样啊?”

    夏言没注意过做鬼魂和做人类有什么区别,细细回忆了一下:“挺不一样的,不会饿,也无法进食,感觉不到冷热,也没有触觉。”

    邢沉感慨:“这样啊,其他倒是还好,不能吃东西和没有触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尤其是没有触觉。”

    夏言不解地问:“为什么?”

    邢沉面不改色地撩起上衣:“没有触觉,我新练的腹肌你都没发摸了,简直血亏啊。”

    夏言:“……”

    他挑眉问:“邢沉,一年没见,你从人类进化到孔雀了?”

    邢沉哈哈大笑:“哈哈,一般一般,也没有进化完全吧。”

    夏言白了他一眼,扯开话题问:“早上那个项目处理得如何了,你下午没去公司没事吗?”

    “没事啊,我早处理好了。”邢沉蹲下身,乖巧地看着他:“老婆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夏言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鼻尖下近在咫尺的,是那张过于好看的脸。

    邢沉的个子其实比他高上不少,但邢沉特别喜欢仰望他,脸上还总是带着期待喜悦的表情,如果有尾巴的话,估计正在身后激动地摇来摇去。

    就在这时,邢沉的手机响了起来。

    夏言:“你手机响了。”

    邢沉:“不去管它,工作信息不回也罢。”

    夏言好言相劝:“还是回一下吧,毕竟你是老板,好吗?”

    邢沉思考了一瞬,忽然眼神一亮,像是有了新的想法,点头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位置,紧贴着夏言站着,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全部暴露在他的面前。

    夏言不经意间看见他和蒋月琳的聊天界面,邢沉没有删除聊天记录的习惯,满屏绿绿白白的信息条,能看出他们聊得不少。

    夏言抬眼:“你和她现在是好朋友?”

    “合作伙伴,她想赚钱,我也想赚钱。”邢沉打完最后一个字,按下发送键,将手机递给夏言:“你能划动手机屏幕吗?”

    夏言不理解他要做什么,奇怪道:“当然不行了,你想干什么?”

    邢沉一本正经地说:“我想给你看我手机。”

    第6章 无须清楚

    夏言一时有些无措,坚决地拒绝:“我不看。”

    邢沉问:“你干嘛不看,你可以让我帮你点,想怎么看怎么看。”

    夏言如实道:“我不喜欢看别人手机。”

    邢沉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我是别人?”

    夏言一时语塞,邢沉再次提议道:“你也很久没上网了,不想看看现在精彩缤纷的网络世界吗?”

    夏言于是答应下来。

    邢沉打开了短视频软件,推荐里都是冲浪、旅游、滑板、篮球相关的视频,夏言确实很久很久没上网了,和他一起刷了一会视频。中途,消息弹窗突然弹了出来,邢沉妈妈发了条微信来,问邢沉最近如何。

    邢沉打字回复:我和公司都挺好的,你们放心。

    夏言问:“你爸妈现在在哪?”

    邢沉:“去国外旅游好几个月了,现在可能在新西兰数羊吧。”

    夏言疑惑:“什么时候出国的啊?叔叔不是最不喜欢吃国外的食物了吗?”

    “差不多去年9月份的时候吧,我那时候太叛逆了,他们看我不爽,眼不见心不烦,就自己出去了。”

    夏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邢沉奇怪道:“你笑什么?”

    夏言:“这种情况发生在别的家庭,我猜是孩子会变成留子。”

    邢沉也笑了起来:“你说得有道理。他们管不了我,只能改变自己。”

    夏言不可置否,转而又问:“叔叔阿姨身体都还好吧?”

    邢沉点头:“挺好的,我爸妈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养生。”

    夏言:“那就好。”

    夏言是弃婴,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对“父母”这个称谓很是陌生,所以在和邢沉结婚后,他也没有改口。

    邢沉父母思想比较传统,希望邢沉能有个孩子继承家产,所以并不赞同他和邢沉的婚事,却也没有过分反对。老两口对夏言的态度说不上冷淡,也说不上亲近,左右不在一起住,夏言也不在意。但是真的说起来,夏言还是很感谢他们没有插手他和邢沉的婚事,没有让邢沉陷入一边是爱人一边是父母的困境。

    他顿了一会,又问道:“你爷爷……现在怎么样?”

    邢沉也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夏言会问起他爷爷,几秒后才回答:“挺好的,他手术很成功,这几年来也没有复发,现在住在z省的一个小乡村里养老。”

    夏言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邢沉突然低了下头,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正巧他刷到一个旅游视频,视频中的博主去了南半球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小岛,海水的颜色极蓝,相比之下与其连接的万里无云的天空像是白色的。高大的热带水果树绿意盎然,整片岛屿悠闲宁静。

    “阿言,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去旅游了,你可以坐交通工具的话,我们去旅游吧,找个人少的地方,好吗?”

    夏言眼眸低垂,避而不谈这个话题:“我不想刷短视频了,看看其他的好吗?”

    邢沉有些失落,但还是马上答应道:“好,你想看什么?”

    “打开百度,搜索——有人类可以看见鬼魂吗?”

    夏言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人间,但是他觉得“鬼魂为什么会停留在人间”这个问题可能搜不出来什么。同样,他上面说的这个问题,可能也搜不出来什么靠谱的答案。

    邢沉照做了,搜索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有讲鬼故事的、有来推荐恐怖小说的、有点开就是灵异视频的,还有告诫人们相信科学切勿迷信的。

    夏言皱着眉头一一浏览,余光瞥见边上的邢沉一点也不好奇的样子,问道:“你不好奇是为什么吗?”

    邢沉不假思索:“好奇什么?”

    “其他人都看不见鬼魂状态的我,独独你能看见,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匪夷所思、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吗?”

    邢沉静静地听完,淡灰的眼眸安静沉寂,开口道:“人不需要活得那么清楚,过一日是一日好了,我只知道,现在你在我身边,每一刻都让我比去年更加开心。”

    夏言:“可是……”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次失去意识。

    今时今日他还在人间,说不定在某一刻,他会突然消失不见,邢沉说不定会满世界找他,但就是找不到一点他的踪迹。

    这种包含着大量不可控不确定因素的关系令人害怕,且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到时候邢沉所受到的伤害,会比夏言去世的时候还要深。

    “没什么可是的啊,除非……”邢沉凑到他耳边:“除非你不爱我了。”

    “我没有。”夏言想都没想,马上回答。

    邢沉得意洋洋:“那不就好了,你爱我我爱你,我们好好在一起。”

    夏言抿了抿唇:“……那如果,我突然不见了呢?”

    邢沉果断道:“人生没有如果,真的这样,我就每天去你的墓地上,想尽一切办法找你,直到找到为止。”

    夏言用力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些许痛苦:“不,你不应该找我。我已经死了,鬼魂没有意识是常事,你应该开启新的生活。”

    邢沉斩钉截铁地说:“等到那时候我新的生活,就是找你。”

    夏言知道邢沉是那样的脾气,一时不知如何进行这个话题,就在此时,一条工作信息跳了出来。

    夏言看了一眼时间:“时候不早了,你去工作吧。”

    邢沉划掉那条消息,赌气趴在桌子上,侧脸望着他。夏言放缓声音催促道:“快去吧,我在边上陪着你。”

    邢沉这才起身去处理工作。

    夏言坐在书房里的小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在邢沉需要商量的时候给出一些中肯的意见。一个小时后,邢沉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总算都弄好了,我去洗个澡。”

    夏言:“你去吧。”

    邢沉安抚他:“我很快就好。”

    夏言无奈地笑了:“我又不是小孩,自己待一会怎么了,你快去吧。”

    邢沉:“我怕你无聊呀。我们去房间里吧,我找部电影给你看。”

    说完,邢沉快步走进卧室,在点播电视上挑了部夏言没看过的电影,然后挑了件干净的睡衣出去,几分钟后,隔壁传来哗哗的水声。

    夏言看了几分钟的电影,视线转到电视左边,墙上还挂着他和邢沉去年去海岛的时候拍的拍立得,相纸上画面的颜色依旧鲜艳,仿佛上面记录的场景是不久前刚发生的事情。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都死了一年多了。

    夏言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飘来飘去,无意间瞥见邢沉的手机屏幕亮着,最上面貌似有老婆两个字。

    夏言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飘过去仔细一看,邢沉手机屏幕停在微信消息列表界面,最上面有个置顶,备注是漂亮老婆。

    漂亮老婆?!

    “邢……”

    夏言刚要出声,又想起刚才是自己说不要看他的手机的,现在却要问他这个置顶是谁,实在有些奇怪。

    这个微信头像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

    以前的同学吗?还是他们两个共同的朋友?邢沉已经组成新的家庭了?

    不会,如果真的这样,邢沉不会带他回来了。

    可是如果不是很亲密的人,邢沉怎么会给他备注这个,还把他的微信置顶呢?

    手机屏幕暗了,浴室的门开了。

    穿着睡裤的邢沉从浴室中出来,匀称白皙的肌肉上散发着热气和水汽,未干的发稍还在滴水,正被他用柔软的毛巾擦干。

    他微笑着走了进来:“无聊吗?”

    夏言不正眼看他:“睡觉吧。”

    邢沉一把上前“拉住”他,将夏言堵在墙角,高大的身躯投射下一大片阴影:“我不睡,你先答应到我的梦里来,我再睡。”

    夏言被邢沉圈在阴影中,低头的姿势可以看见邢沉漂亮的人鱼线,他抬眼:“邢沉,这里就你一个人住?”

    邢沉:“当然了,难道……”

    最后两个字的尾音被拉长,他的表情从错愕到害怕,瞳孔骤然缩小,低声问:“你发现有第三个人?家里进贼了?”

    夏言:“……”

    邢沉警惕万分:“阿言,你别怕,我可以保护你的。”

    夏言无语至极:“没有!”

    邢沉挠了挠头:“那你在说什么,当然就我一个人住啊。”

    夏言把脸侧了过去:“没什么,快点去睡觉吧。”

    邢沉低着头,眉眼弯弯,温柔地叫人移不开目光:“我现在去睡觉,你能到我梦里来吗?”

    夏言依旧毫不心软地拒绝:“不去,今天白天已经够累的了,晚上我要休息。”

    其实他不知道鬼魂需不需要休息,这只是他拒绝邢沉的借口罢了。

    “那好吧。”邢沉眼神失落,他扫了一眼电视屏幕,想着这个电影可能有些许无聊,“你想不想看些其他的东西,或者听个广播什么的?”

    “我不想。”夏言顾左右而言他:“你快把你的微信网名改了,看着太奇怪了。”

    “哦。”邢沉也不奇怪夏言话题的跳跃,当着他的面拿起手机,把网名改成了努力进化成孔雀。

    夏言:“……”

    夏言无奈道:“为什么不改个正常点的,这样以后有客户或者供应商要和你合作,他们怎么看你?”

    邢沉诚实道:“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嘞。”

    这也确实是邢沉的脾气,夏言不再多说什么。

    邢沉半湿的刘海贴着额头,身后的灯光打在他流畅的肩颈线条上,白得几乎要反光。他一手拿着毛巾,一手点开自己的朋友圈,朋友圈的背景是一张双人的背影,海边灿烂的夕阳下,两个细长的身影携手同行。

    这是他们去年在海岛的时候,一个游客帮他们拍的,夏言眸光一动,再往下看,以前那些他们出去玩的朋友圈,邢沉不仅没删,许多还置顶了。

    邢沉动手删了几条和工作相关的已经没用了的朋友圈:“你一说改微信名我倒想起来,朋友圈也好清理一下了。”

    夏言若有所思:“从前那些你都还留着。”

    邢沉一手擦着头发:“是啊,我连我们的聊天记录都全部留着呢。”

    说完,他骄傲地回到消息列表,点开那个备注为漂亮老婆的置顶。

    夏言一惊:“这个漂亮老婆,是我以前的微信号?”

    邢沉:“对啊,我不是一直给你备注这个吗?”

    他这么一说,夏言才想起来,很久之前邢沉和他说过,他转念一想,又惊讶地问:“我的微信号没被注销吗?”

    邢沉回答:“我找了微信的客服,自己创了一个新的手机号码绑定你的微信(1)。”

    夏言恍然:“原来是这样……”

    邢沉得意道:“我是不是很聪明?”

    夏言:“我还以为这个微信……”

    邢沉:“你以为是别人?”

    夏言:“我……”

    时间过去太久了,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从前的微信头像是什么样子的。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他也有想过会不会是别人。

    他话音未落,邢沉突然神情严肃,目光沉沉地落在夏言的脸上:“阿言,我爱你,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这句话我说了很多次,我知道光说是没有用的,我会做更多的事情来证明,我绝不会喜欢上别人,也绝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

    邢沉“抱着”他的双臂:“任何你不安心的时候,都是我做得不够好。夏言,我会努力做到让你完全放心的。”

    夏言眉头微微蹙着,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无措:“邢沉,你不用对自己如此高要求。我的性格确实很敏感,我自己都觉得麻烦。……而且,我现在只是一个鬼魂了。”

    邢沉的双手依旧悬在空中,努力地抱着他,那双淡灰微蓝的眼眸亮晶晶的,好似春天灿烂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就这样没什么不好。”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第7章 分离

    夏言眼底的不安慢慢化开,眸光微凝。邢沉轻轻“拍了拍”夏言的背:“睡觉吧,来我梦里。”

    夏言不再拒绝:“嗯。”

    邢沉穿上睡衣上床,习惯性地躺在靠门的一边,温柔地询问:“要关灯吗?黑了之后你会不会害怕?”

    夏言哭笑不得,好像在邢沉这里,他不是变成了鬼魂,而是变成了小孩:“关吧,我不会害怕的。”

    黑暗在开关的一声响后迅速降临。房间里安静落针可闻,一会后,邢沉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缓缓传来。

    夏言纵身一跃。梦境的场景竟然就是他们现实中所处的房间,不同的是这里并不黑暗,反倒光线充足,可以清晰地看清一切。

    邢沉躺在床上,像是刚刚睡熟。他的脸型很优越,线条流畅,几乎看不出颧骨的存在,鼻梁很高,鼻翼偏窄,和疏朗的眉眼搭配在一起,俊朗无边。刘海完全放下来的时候,看上去有些青涩稚气。

    当真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

    曾经有研究说,梦境是由人的潜意识控制的,梦里的大部分场景都和你的潜意识有关。

    可能邢沉的潜意识也累了,所以梦中的他也在安睡吧。

    夏言注视着邢沉的侧脸,思绪突然飘回到许久以前。就在此时,邢沉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淡灰微蓝的眼眸注视着他,喜悦之情蔓延其中,“阿言。”

    夏言的喉结上下滑动:“嗯,我在。”

    他鬼使神差般走到床边坐下,浅棕色的眼眸低垂,从邢沉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

    夏言的视线突然缓慢地旋转了一下。

    邢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将他从膝弯处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

    床垫柔软的触感宛如现实,四周十分安静,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夏言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窗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风声、雷声、雨声,伴随着潮湿和寒冷纷至沓来,天空时不时轰鸣一声,令人心烦意乱。

    邢沉将窗帘一拉,将这一切隔绝在外。小心翼翼地将他轻轻放在床上,把冰毛巾放在他的额头。

    “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不用担心。”

    夏言紧锁的眉头舒展,第一次丢下了对未来的无尽的担忧,彻底放松地闭上了眼。

    ……

    “睡吧,晚安。”

    邢沉替他掖好被角,在他额头上温柔地落下一吻。

    还是熟悉靠窗的位置,抬头望去的天花板是熟悉的米白色,身上天蓝色的蚕丝被柔软舒适,爱人就在身边温柔地陪伴着他。

    夏言放松地闭上了眼。

    ……

    昏暗模糊的视线中,伸手不见五指,耳廓里轰隆隆的,不知是嘈杂的风声还是什么,吵得人头脑胀痛。大片大片的黑暗闯入夏言的眼中,他摸不到任何可以支撑或可供搀扶的物体,甚至脚掌也碰不到地,忽然,强烈的失重感砸在了他的头上。

    哗!——

    夏言猛地睁眼。

    他白净的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整个人脸色煞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体惊魂未定地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阿言?”

    边上的邢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双手轻轻抱着他的肩膀。

    “怎么了?我在。”

    夏言回头一看,大片赤|裸的白皙肌肤涌入他眼帘。

    邢沉没穿上衣。

    夏言耳根瞬间发烫:“你怎么不穿衣服?!”

    实不相瞒,邢沉这具身体,他其实已经看了无数次了。邢沉个子很高,肌肉匀称而不夸张,最好看的是他的人鱼线,又长又明显,在极白的皮肤上也是一眼可见,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道是太久没看还是他本身就没法抗拒邢沉这种身材,夏言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很烫,心跳似乎都比刚才快了几分。

    邢沉坦然道:“我穿了啊,我只是没穿上衣。”

    夏言目光落在别处,不经意道:“把上衣穿上。”

    邢沉朴实地回答:“这里又没别人,我不穿也没关系吧?”

    夏言坚持道:“那也穿上。”

    邢沉翻身下床,四处寻找,最终满意又无奈地耸了耸肩:“很遗憾,这里没有我的上衣。”

    他打开房间里的衣柜,两个衣柜空无一物。

    夏言:……这梦境还真是智能啊。

    夏言问:“你怎么突然醒了?”

    邢沉反问:“你不是也突然醒了吗?”

    夏言不知道是太久没有体验过人类的睡眠了,还是担心自己会失去意识,似睡非睡,一整晚都很不踏实,就好像被绑在悬崖上摇摇欲坠的人一般。

    邢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异样的情绪,轻轻揉揉了他的头发,用手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是不是做噩梦了?别害怕。”

    夏言微微别过脸:“没有。”

    邢沉凑近他,关切地问:“那是怎么了?你出了好多汗。”

    夏言的脸也红了:“没事,睡觉吧。”

    邢沉这才发现他的脸已经红透了,言语带笑:“你怎么还脸红啊?我的身体,更全面的你也看过啊。”

    说完,他张开双臂,全方位地向夏言展示。

    夏言的眼眸垂得更低了,他的喉结上下滑动,视线不经意地滑过——

    邢沉好似比从前瘦了不少,腰身和手臂明显细了一圈,但是那些肌肉还是和从前一样精壮显眼。

    夏言微不可查地抿了一下嘴唇。

    邢沉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沓故事书:“阿言,我给你读睡前故事吧!”

    这是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的一个习惯,在睡前由夏言选择故事,邢沉读给他听。

    这对睡眠一向不好的夏言来说是一件极为舒服的事情,他于是点了点头,邢沉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把故事书递给他选,而是自己翻开了一本开始念: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片极大的森林中,有一只小小的短毛兔。

    那只兔子缩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却异常聪明能干,在森林里给自己搭了窝,还种了很多很多的胡萝卜。

    小兔子的生活很充实,但他很孤单,突然,一只大狼狗走了过来,想和小兔子成为朋友。

    因为大狼狗的体型和肉食性,小兔子充满了担忧,并没有轻易答应他。大狼狗觉得这很合理,所以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日复一日地跟在小兔子身后,帮他一起种胡萝卜。”

    这故事听着很耳熟,夏言原先在哪听过似的,他垂眸静静地听着,一时想不起来在哪了,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在邢沉的身上。

    微微起伏的肌肉看上去比刚才更加诱人。此时邢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故事书,夏言鬼使神差般伸出了一根手指,偷偷碰了一下邢沉的人鱼线。

    邢沉不知道是不是没发现,脸上没有一点异样的神色,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下念:

    “在大狼狗日复一日主动要求提供的帮助下,小兔子又开垦了一片新的萝卜地。”

    夏言见他没发现,连忙窃喜地收回了手指,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某位小朋友做事情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

    他话音未落,一只手搭在夏言纤细的腰上,那只手掌就占了腰身的一大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许久没有感受到过真实的肉|体接触,夏言的腰抖得厉害,掉出一句:“我没有……啊!”

    他白皙的脖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看上去粉粉的,很想让人咬一口。

    邢沉的手越来越往上,一手抱着他的腰不让他动,一手摸了摸他粉白细腻的皮肤。

    “应该像我这样才对。”

    夏言整个人燥热起来了,重重地呼气:“你,你别贴那么近……”

    邢沉亲了一下他的耳廓,结实的肌肉紧贴着他的后背:“宝宝,你心跳得好快啊。”

    夏言咬着嘴唇抑制自己的喘|息:“都怪你不穿衣服。”

    “我穿了裤子的。”

    邢沉强有力的心跳声传来,似乎要把夏言包围。鼻尖擦过他的脸颊,两人的嘴唇越来越近。

    梦境里的触感十分真实,夏言能感觉到邢沉嘴唇的温度,两人纠缠在一起,几乎融为一体。

    “宝宝……”邢沉的声音温柔而克制,呼出的热气轻轻落在夏言的耳廓。

    夏言眼角泛出泪光,用力咬着下嘴唇:“轻点……”

    邢沉掰过他的脸,动作放轻,嘴唇再次迎了上去。

    “乖,不要咬自己的嘴唇,会疼的。”

    邢沉这次亲吻得更加用力,双手将夏言禁锢得更深,修长的腿缠着,让他动弹不得,细碎的亲吻落在他的头发、脖颈和碎骨上。

    ……

    夏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竟像个活人一样睡着了。

    他浑身酸痛,好像在现实中真真正正地和邢沉狠狠do了一场,一个晚上没睡的那种。

    夏言缓缓坐了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揉了揉自己酸涩的腰。

    怎么做鬼了还会被日。

    虽然他也挺爽的。

    他靠在床头缓了一会,发现身下的床单和枕套都换过了,连被子也换了一条,整体的配色还是暖黄色。

    夏言从卧室里飘了出去。

    “阿言,你醒了啊。”

    邢沉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地转来转去。

    煎蛋的香气和面包的奶香四散,夏言问:“现在几点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邢沉随意道:“没事的,公司一天没有老板,不会倒闭的。”

    夏言:“……”

    邢沉端着盘子出来:“我做了早饭,你可以吃吗?”

    夏言微微蹙眉:“不可以吧,我碰不到人间的食物。”

    邢沉将做好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试试看么,有手抓饼、三明治、饭团、小笼包,还有洗好的水果,你看有你想吃的吗?”

    邢沉以前是不会做饭的,他们大学一起合租的时候夏言教了他做些简单的菜。好巧不巧,后来这个徒弟超过了师傅,现在邢沉做的饭菜比他做的好吃多了,会做的食物也比他多多了。

    餐桌上,金黄的手抓饼、颜色齐全卖相好看的三明治还有圆滚滚的可爱饭团,每一个都让人颇有食欲。

    夏言浏览了一圈:“怎么做了这么多,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吧?”

    邢沉拿出一双干净筷子:“怕你觉得单调,多做了几样。没事,吃不完可以放冰箱,你试试看。”

    夏言于是在邢沉期待的神色中伸出了手。

    虽然作为鬼魂的他感觉不到饥饿,但是他很想吃点美味的食物,满足一下自己的口欲。

    很可惜的是,他碰不到筷子。

    就像很多鬼怪题材的电影一样,他的手在碰到筷子的那一瞬间就会消散,好似消失了一般。

    邢沉眼底闪过一丝悲伤的情绪,但马上转瞬即逝,收起了筷子:“阿言,这筷子不好拿,我喂你吧。”

    夏言摇头拒绝:“没用的,我吃不了,你放起来吧。”

    邢沉眼眸垂了下来,不安地抿了一下嘴唇,快速随便地吃了几口后就将桌上的食物放进了冰箱。

    夏言看向桌上花瓶中鲜艳的洋甘菊:“你今天新买的吗?”

    “对。”邢沉点头,笑道:“好看吗?”

    “好看。”夏言能闻到阵阵新鲜清新的花香:“你早上几点起来的?”

    邢沉回答:“六点啊。”

    夏言:……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啊。

    邢沉看了一眼手机,视线又回到夏言身上:“你今天想做什么?要不我们去钓鱼吧?”

    夏言低头沉思。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干什么,他生前许多的遗憾,在最后半年里,邢沉都帮他完成了。现在他接触不了人间的物品,没法工作,没法看书和种花,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想干。

    好像除了邢沉和他的工作,他和外界没有任何深层次的联系。

    寂静

    在夏言思考的时间里,邢沉的手机忽然来了一个电话。

    是他的助理沈沛打来,邢沉按下接通键,听完后眉头一皱:“你和副总不可以处理好吗?什么事都要我来干?”

    对面的人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惹得邢沉火冒三丈:“你不会和他们说我有事,让他们换个时间来吗?不知道不知道,公司一天没有我这个老板,就要倒闭了是吧?”

   “好了,邢沉。”夏言拉了拉邢沉的衣袖:“他们也是打工人,不要对他们发脾气。”

    邢沉的神色马上缓和下来,对对面道:“先再说吧,我一会给你回音。”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夏言柔声问:“是什么事情?”

    “一个项目的合作商在签合同的前一刻反悔了,说要见我再详细商量一下才愿意继续合作。”

    夏言:“那也不算什么难事,你可以处理好的。”

    邢沉锋利的眉尾下压,小声嘟囔道:“对面明显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见我。可是我现在不想去公司,他们拿着我发的薪水,帮我推掉个会议都不行,成天在公司就知道工作,连摸个鱼装个死都不会。”

    夏言:……这是一个老板该说的话吗?

    夏言柔声细语地安抚邢沉的情绪:“他们年纪还小,当年进公司的时候都是跟着你进来的,自然对工作十分上心,大事上不会拿主意很正常,你快去公司处理吧。”

    邢沉思索了几分钟,随后回了个电话过去:“你们先准备一下,我随后就来。”

    他挂了电话后,看向夏言的眼神尽是不舍和依恋:“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夏言果断拒绝:“我就不去了吧,省得你紧张。”

    “好吧。”邢沉有些,伸手摸了摸夏言的头发:“那你留在家里,我很快就回来。”

    夏言点头。

    邢沉去衣帽间换了套衣服,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他好几眼:“我马上回来。”

    夏言莞尔:“嗯,路上小心。”

    邢沉于是三步一回头地出门了。

    邢沉走后,夏言开始欣赏那束新鲜的洋甘菊,翠绿的叶片和鲜艳的花瓣很是养颜,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无聊极了,在卧室和客厅里飘来飘去。

    这个房子是他们刚结婚的时候邢沉买的,面积不大但地段很好。从餐厅到客厅,卧室到阳台,都是夏言自己设计的。整间房子透光很好,衣帽间和卧室很近,厨房宽敞明亮。阳台上的小花园夏意葱茏,各式各样的盆栽五彩缤纷,阳光通过飘窗如鎏金般涌入室内,落在夏言透明的躯体上。

    他还记得当时拿自己画的设计图纸给邢沉看的时候,邢沉有多惊喜,那天他们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天都在讨论新家会是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那份设计图纸还在不在。他记得是放在书房柜子最上面的盒子里,如果飘到最上方,能看见旧图纸的一个角。

    作为鬼魂最好的优势就是他不太受地心引力的控制,可以随意飘去任何自己想去的高度。

    夏言很快飘到了接近天花板的位置,低头寻找那张图纸的踪影。

    可惜离得太远了,他看不见。夏言往里面挪了挪,还是看不清盒子里面有什么,他只好弯下腰,再往里面挪了挪。

    砰!

    一声尖锐的响声从边上的书架传来,一个巨大的纸盒重重倒地,里面的东西尽数掉了出来。

    夏言瞳孔猛地一缩。

    是我碰掉的?

    我能碰掉吗?

    他双目怔怔,很快飘了下去,仔细一看,那个巨大的纸箱里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而是一些衣服、纸、笔等生活用品。

    竟然全是他用过的东西,他之前用过的笔、记账的本子、用过的图纸,还有许多一整套的衣服,甚至连内裤都有。

    所有的衣物都叠得相当整齐,图纸也是平平整整被收纳整理,连他之前找不到了的废纸和书也在里面。

    这是邢沉整理的他的遗物?

    夏言不禁好奇邢沉有些东西是怎么找到,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自己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连绵不断的回忆慢慢袭来,突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

    半透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飘,夏言的视线似乎被人撕扯了一把,眼前的画面剧烈动荡起来,塌陷般地天旋地转。

    这种感觉和前两次不同,但是都在告诉他,他要失去意识了。

    也好,这样安静地消失,总比在邢沉面前消失来得强。

    夏言盯着门口,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到处乱晃。

    万一邢沉回来,发了疯似得找他怎么办?

    邢沉找不到他,可能会和别人诉说,可能会发了疯似地找他,然后被当成神经病。即使这样,他一直无法放弃寻找他的想法,最终搞得精疲力尽、郁闷而终。

    夏言的余光瞥见书桌上的笔,很想拿起来给邢沉写张小纸条。

    他用尽仅剩下没多少的意识控制住自己的右手,去捞桌子上的笔,那只透明的、已无边缘的手晃了不知道多少次,总算碰到了笔尖。

    呼——

    不知道从哪来的风声,又或许根本就没有风,顷刻之间,夏言的手在碰到笔的那一瞬间消散了。慢慢的,熟悉又可怖的黑暗从视线最边缘的地方爬上了上来,肆意地生长着,霎时布满了整个画面。

    身体也漂浮感都没有了,他宛如微弱的火焰熄灭后的青烟,缓慢消散在空气之中,一丝也看不见。

    在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夏言想得只有一句话。

    ——不要来找我。

    第8章 日记

    “嘿,好久没写你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天空的颜色像是希腊酸奶的包装,灰色。有没有下雨我不知道。

    这一周照样是上班,看文件,谈客户,签合同,出差。千篇一律,无聊至极。”

    这是哪?

    夏言的眼角还残留着模糊的黑暗,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迷离空洞的感觉慢慢从他脑中移出。入目的画面是一本米黄色的笔记本,一只节骨分明、极为修长的手正在上面奋笔疾书。

    那只手的手指虽然修长,但不柔弱,提笔用力时可以隐隐看见暴起的青筋,显然是个成年男性的手。

    “周末宋志诚他们约我去打球,我拒绝了,那个球场阿言不认识,我怕他到时候找不到我。下班的时候顺路去了zd广场的花店,洋甘菊和秋海棠开得很好,我买了三束回来,放在阳台上养着。

    不知道阿言喜不喜欢。

    他现在怎么样了?

    会不会又突然出现在哪个地方?”

    夏言认出了那双手,右手食指下方棕色的小痣更加坚定了他的答案,那是邢沉的手。

    这是邢沉在写日记?

    那双手继续在本子上写着:“昨天去了陵园,给阿言烧了纸钱和我写的信。我靠在墓碑上睡了小一会,到了七点天还没完全黑,我本来想再多待一会,但陵园门口的保安说他们要下班了,让我快走。

    去之前我在大学城那边闲逛了一天,现在的大学生都不喜欢出来散步的样子,一路上没什么人,我在煎饼摊那边待了很久,很可惜的是我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幸运见到阿言。

    这一年来,我从没梦到过阿言,一次都没有。我每一天都在想他,无时无刻,每分每秒,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还记得阿言去世前一个月的时候,他让我试着忘记他,就像我常说的那样,人要往前看,绝不能向后望。

    但我从不觉得我对他的想念,是在向后望。

    我的生活里有太多关于阿言的事情和东西了,我现在住的房子是他设计的,在一起后我染的发色都是他帮忙选的,做饭和缝衣服是他教我的,21岁以来每一次开心的旅游,我都是和他一起去的。

    这些事情都和未来有关,我怎么能忘记?

    去年阿言忌日的时候,我想到他曾经和我说,他小时候听孤儿院门口的老人说,人死后每年的忌日可以回人间看看。

    我从不相信鬼神一类的东西,他也不太相信这句话。

    但是真的到了那一天的早上,我又特别希望这句话是真的,我鬼使神差地去了大学城那边,乱逛了好一会,我在煎饼摊那边看见了夏言。

    他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铁板上的煎饼,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灵。

    他那个位置看不见我,正当我跑过去找他的时候,他不见了。”

    夏言怔怔地看着这一段话,眼角不自觉地溢出了两滴清泪,只见日记本上黑色的字继续增加:

    “我于是故意把贡香买成荧光棒去给他上坟,我当时想着,阿言,这么离谱,你不来骂我两句吗?

    果不其然,那一天我故意没关门,他就到我梦里来了。

    这是他去世以后我第一次梦见他,他的手好白啊,小小的,打人也不疼。

    他生气的样子也好可爱。

    我开始感谢这个世界上有传说这种东西。

    但我不知道阿言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他不理我,表情也不开心,我想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我想和他道歉,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他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找不到他,公司还有事情,我只好回去了。好在,他不久后出现在了我办公室的窗户上。

    他飘那么高,会不会掉下来?好想直接出去找他,但我怕他还在生我的气,会不理我。

    我又去了那家馄饨店,那家店不知道有什么魅力,每次在哪里,阿言都无法拒绝我。

    他又和我一起回家了。

    那一天我真的很开心,虽然两年以前我就知道夏言离开我了,但是那一次他的回来,让我有了一点希望,这一切都变成我回忆中的甘糖,让我枯燥无味的生活总算有了一点光亮。

    夏言问我害不害怕他,我当然不害怕,我反倒庆幸,这个世界上有鬼魂之类的存在,让我能再次见到他。

    其实我有的时候也挺自私的,我想阿言永远在我身边,什么形态都好。

    可惜我最近运气不好,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那一天我回家的时候,看见他的遗物被打翻在地上,每一件都还在,阿言却不见了。

    我找遍了整个屋子,还有每一个他能去的地方。我不知道是他自己走了,还是他又像他说的那样没有意识了。

    我希望是前一种,虽然我很想他在我身边,但是只要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过得好,没有痛苦,我也就开心了。

    好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写到这里,有两滴温热的眼泪掉了下来,黑色的笔墨随即晕开,像雨滴掉进了黑色的水潭,坠入无边的黑暗。

    “时间不早了,明天再去陵园看他吧。晚安。睡觉。”

    笔记本随着最后两个字的落下而被合上,邢沉起身上床。

    夏言的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有了意识,为什么可以看到这些,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恍如隔世。他很想和邢沉说话,他后悔自己先前为何不遵从自己的内心,多和邢沉待一会,哪怕多给他一些回忆也好。

    他尝试着改变自己的位置,站到邢沉的面前,可惜,他无法移动,只能留在原地,夏言努力将视线往下,却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到。

    “邢沉!”

    夏言大喊了一声。

    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邢沉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可以看见他,甚至于听不到他的声音,依旧无动于衷。

    “邢沉?邢沉!你看看我!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夏言再次大喊,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画面中的人躺在左边靠门的那一边床上,含着泪光的眼眸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像是思绪万千难以入睡,过了许久后,不安地闭上了眼。

    夏言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形态,他好像没有躯体,只有一个固定的视线,无法移动位置,也无法发出能让邢沉听见的声音。

    “邢沉!”——

    忽然之间,画面剧烈震动,眼前的一切消失殆尽。

    夏言猛地睁眼。

    他静静地躺着,泥土的味道和纸张焚烧的气味冲入他的鼻腔,额头上的汗滴慢慢滑落。

    他大口地喘着气,用力撑着地坐了起来。陵园熟悉的场景呈现在他的眼前。

    邢沉正跪在墓前。

    第9章 再次相见

    “邢沉。”

    夏言站了起来,雨后青草的气味缓缓冲入他的鼻腔,目光凝聚在邢沉的脸上,低头俯视着他。

    “阿言?”

    邢沉抬起头,丝丝细雨打在他俊朗的脸上,眼眸都蒙上了一层雨雾。

    夏言努力飘上前了两步,向邢沉伸出手:“我们回家吧。”

    邢沉怔怔地看着他,发梢上的雨水随着脸的轮廓慢慢落下:“阿言?…你说什么?”

    “回家。”夏言又重复了一遍,肯定道:“你看见我了吧?我们一起回家。”

    陵园里其他回到人间的鬼魂们此刻全部聚集在了这里,叽叽喳喳,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不惊讶至极,窃窃私语。

    “这老兄是不是死昏头了,怎么和活人说起话来了?”

    “这是他男朋友还是老公啊?能看见鬼魂?”

    “这世界真是癫了,有活人能看见鬼魂,还能听见鬼魂说话?”

    一个白发老鬼坚决道:“不可能。我死了二十几年了,回了人间不下十几次,都没见过有活人能感觉到鬼魂的存在。”

    边上的中年鬼魂问:“那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那帅哥的表情不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啊,难道他也可以看见我们吗?”

    一个年轻的鬼魂直接大胆上前:“嗨帅哥,你能看见我吗?”

    邢沉对此毫无反应。

    他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夏言身上,诧异极了,一时愣在原地,嘴唇发颤:“阿言,我,我……”

    几滴眼泪混着雨水从他的眼眶中掉出来。

    夏言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好了,我不是在这里吗,你哭什么。”

    他用自己虚无缥缈的手掌摸了摸邢沉的侧脸,声音温柔:“别哭了。”

    “从前都是我不……”

    邢沉忽然站起来狠狠地抱住了他。

    那具半透明的身体被结实的身躯包裹起来,整个人像被融入了邢沉的身体一样。夏言能轻微地感觉到邢沉炽热的体温,周围鬼魂嘈杂的讨论声、雨后残留的雨水落地声、风声鸟叫声……都被这个拥抱隔绝,仿佛现在整个世界上只剩下他和邢沉两个“人”,而他又获得了新生。

    众鬼沸腾:“天呐,他们还真能对话!”

    “那帅哥对我们一点反应也没有,难不成他只能看见他老婆的鬼魂?”

    “这是什么,夫妻心有灵犀?”

    “他俩还挺甜的,对象死了这么久这男的还没变心啊。”

    邢沉低头亲了一下夏言的头发,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对不起,对不起,从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你开那样的玩笑……”

    他的脸哭得湿漉漉的,泛红的眼尾让人很是心疼,夏言眉尾下垂,又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好啦,别哭了好吗?快自己擦擦。”

    邢沉抬起左手胡乱地擦了擦脸:“回家吧,我们回家。”

    夏言点头:“嗯。”

    他于是用右手“牵着”夏言的手往外走,走几步时不时回头看看,生怕夏言不见了。

    邢沉这次没喝酒,是自己开车来的。在陵园停车场内一众老式的黑白丧葬车中,那辆灰蓝色的布加迪威龙显得异常突兀。

    几个胆大又好奇的鬼魂一直跟着他们的身后,看到面前这辆八位数的车,忍不住呼吸一滞。

    有的人当了鬼也是过富贵生活的鬼啊!

    邢沉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手挡着车头,看着夏言进去。他眼眸下垂,轻轻咽了口唾液,低头看向车内:“阿言……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夏言如实回答:“说不上好不好吧,我又没有了意识,和消失了一样。”

    邢沉紧绷的脸部肌肉渐渐放松了下来,处于阴暗中的半张脸还紧绷着,干涩的嘴唇动了动:“现在回来就好。”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优越的下半张脸,没有阳光的微暗天空显得他皮肤苍白,好似比之前还瘦了些,下颚线愈加明显。

    邢沉转身上了驾驶位,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他的目光从上车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夏言身上,夏言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看前面。”

    邢沉不假思索:“我用余光看着呢(1)。”

    夏言:“……”

    邢沉一脚油门下去,稳稳地打了一个转弯:“你放心,我不会让我们两个在公路上殉|情的。”

    夏言:“……”

    好在邢沉虽然速度快,但开得很稳,陵园附近这条公路早上车本就不多,偶尔开过一辆,看到布加迪威龙,也都离得远远的。

    夏言一时有很多话想问邢沉,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半个小时后,两人到了小区楼下,邢沉把车停进车库。像结婚之后很多次一起下班回家一样,两人乘着地下车库的电梯上楼。

    邢沉把他的手“攥”在手里:“阿言,我最近种了很多新的花在阳台上,待会带你去看。”

    夏言点头:“嗯。”

    “我买了新的羊毛地毯,还买了一个拼图壁画,可以挂在墙上的那种,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拼。”

    夏言莞尔:“好啊。”

    邢沉和三年前他们刚结婚时一样,满心欢喜地分享日常,给夏言平淡的生活注入新鲜事物。夏言认真地听着,左手一直被邢沉揣在口袋里。虽然感觉不到具体的触感,但是有股很强的安心感。

    他第一次觉得死后再次获得意识是一件那么美好的事情。

    邢沉正讲述自己新学的菜式,忽然间,他停了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

    电梯内金属的镜面忽然显现出来了夏言清晰的身影。

    视线和触觉在一瞬间内明朗真实了不少,夏言能完全地感觉到邢沉手掌的温度,他的脚底不再悬空于地面,耳边甚至能听见自己突然出现了的呼吸声。

    “邢沉,我……”

    就在此时,叮的一声,到达了十二楼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和他们同层的住户总共有三家,夏言担心会遇到认识他的或者知道他死讯的人,拽着邢沉飞快地往他们家门口跑。好在此刻和他们同层的三户人家基本都去上班了,电梯外空无一人。

   邢沉打开门后,夏言连拖鞋都没顾得上穿,直接光脚走了进去,径直走进衣帽间,看着那面全身镜中自己的身体。

    他穿着过世那天的白色睡衣,蓬松的头发略微有些杂乱,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苍白的皮肤几乎看不到一点血管,但是无论多么毫无生气,他都看起来是一个正常的活人。

    夏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熟悉又陌生的属于人类皮肤的触感,他把手放在自己的鼻前——

    轻微的、但是真实存在的呼吸声。

    夏言的瞳孔猛地一缩。

    此时,他的脚腕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

    邢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单膝跪在他的脚边,把他从前的拖鞋给他套上:“地板凉,你别光着脚。”

    夏言低头:“邢沉,我这是……”

    邢沉站了起来,眼眸中闪着难以遮掩的愧疚情绪:“这是好事啊。”

    夏言慢慢冷静了下来,虽然觉得这件事情不可思议,但是于他而言,也确实算是好事。

    邢沉眉眼低垂:“从你去年离开后,我查了许多资料,还问了一些科学家,关于鬼魂为何存在……可惜毫无一点头绪。”

    “现实生活中这种事情也就我们能遇到吧,别人肯定没有什么头绪。”夏言目光冷冷注视着面前的镜子,鬼使神差地用手掌抵着镜面,若有所思。

    邢沉忽然嘴角微勾,上前握住他抵在镜子前冰冷的手:“如果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哪怕我现在是精神病,那也值了。”

    夏言蹙眉:“你有病,整天咒自己。”

    邢沉朝他吐了吐舌头,拉着他走出了衣帽间,转身进了客厅。

    “你想吃什么,老公给你做。”

    夏言正好有些饿了:“我也不知道,冰箱里有什么?”

    邢沉脱口而出:“西兰花,番茄,牛排,大虾,土豆,卷心菜。”

    很不错,都是他喜欢吃的。夏言于是道:“蒜蓉西兰花,番茄炒蛋,再煎两块牛排吧。”

    “好。”

    邢沉开始在厨房中忙碌起来,夏言在餐桌前坐下,桌上花瓶里插|着新鲜的洋甘菊,淡淡的清新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夏言的视线跟着邢沉忙碌的动作在宽敞的厨房中移动,厨房中邢沉高大挺拔的背影让他有股强烈的失而复得感。对方像是感觉到了他在看他,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

    “阿言,马上就好了。”邢沉捞出焯好水的西兰花,“外面的小冰箱里有喝的,你看看你要喝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话题转换到了日常生活的一些琐事上,仿佛又回到了夏言没生病以前的生活。他打开客厅外的小冰箱,拿出两瓶果汁,话题一转:“我前年三月份画的那张图纸在你手上?”

    正在一丝不苟地煎牛排的邢沉脱口而出:“是啊。”

    夏言:“你哪来的?”

    邢沉手法娴熟地给牛排翻了个面:“你公司给我的呀。”

    夏言更为惊讶:“他们会愿意给你?”

    “我说我姓邢,邢氏集团的邢,麻烦他们把夏设计师留下的图纸以合理的价格卖给我,否则后果自负。很快他们就以极低的价格卖给我了。”

    邢沉把切成小块的那份牛排放在夏言的面前,递给他一双干净的刀叉:“你所有的设计图纸,能有的我几乎都有,想不到吧。”

    夏言轻笑出声:“想不到,我能看看吗?”

    他从前特别宝贝这些图纸,认为每一份都是自己的心血,可惜有一份生前被公司压了,他没办法拿回来。

    他记得他当时已经剩下没多少时间了,那份图纸原来的客户临时决定不装修了,所以他也没有拿到应有的提成。公司的意思是夏言可以辞职,但图纸必须留下。这事虽然不公平,但在金钱上出入不大。为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没有和邢沉说这件事。

    邢沉莞尔:“当然可以,还好我没把它们和其他东西一起烧给你,都在书房里呢,我去拿出来。”

    “等等,”说到书房,夏言想起一件更为重要的事:“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写日记了?”

    邢沉点头:“是的。”

    夏言询问:“能给我看看吗?”

    “啊?”邢沉错愕地冷了一下,沉默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好吧,但是你别笑话我。”

    他解开围裙,放下餐具,起身去书房,尔后拿着一本厚厚的文件夹和笔记本出来了。

    文件夹里全是夏言画的图纸,连他打草稿用的都有,每一张都完好无损,按照时间顺序整理成册。而那本米黄色的笔记本,和他昨晚视线中看到的,完全一模一样。

    夏言先是简单翻阅了一下自己的图纸,发现邢沉整理得十分齐全后,动容地说了一句:“谢谢。”

    邢沉有些不满道:“我不喜欢你和我说这两个字,你也根本不用向我道谢。”

    夏言不作回答,开始翻看下面那本日记。

    邢沉面不改色地坐着,神色并未异常,一手却在夏言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

    他从前就有写日记的习惯,只是不是每天都写,是好几天写一次。那本不薄不厚的笔记本已经用了一半,翻到最新的那一页时,夏言眼底情绪万千:“这篇日记,我昨天就看过了。”

    邢沉不可思议:“什么?你在哪里看的?”

    夏言于是将自己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邢沉。

    邢沉静静地听完,还未说话,只听见夏言神情严肃:“邢沉,我觉得我这两次’复活’,都是直接和你有关的。昨天晚上,我可能是附身在你的身上,所以我的视线和你的视线一样。”

    一个诡异的想法浮现,夏言猛地后颈一凉:“不会是你的寿命绑定了我的寿命,所以我现在才’复活’了吧……”

    邢沉却是喜出望外:“那很好啊,这样我们就能一起死了。”

    夏言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好什么好,那更要想办法解决了!”

    邢沉连忙拽过他的手,放在手心里爱惜地吹了吹:“哎呀别生气么,总能找出原因的。放心交给我吧,老公自有办法。”

    夏言抬眸:“你有什么办法?”

    邢沉站了起来,故作神秘地凑到他的耳边,故意先吹了一口热气,随后吐出一句:

    “保密。先不告诉你。”

    邢沉说完,笑嘻嘻地偷亲了一下他的耳垂。耳根子已经红透了的夏言当即又羞又气,脸也一并红了:“邢沉!”

    邢沉灵活地退回餐桌的另一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碗筷:“你慢慢吃吧,吃完碗放着就行,我先去洗个澡。”

    他连忙进了浴室。夏言用勺子捣鼓了两下碗里的剩饭,生气地随意吃了几口,还是轻车熟路地收拾起了碗筷,端着来到水池边。

    他将碗放入洗碗机,打开水龙头,开始打扫厨房。

    水面中零碎的倒影倒映出夏言的脸,冰冷的水流冲过皮肤,厨房玻璃上透出夏言的影子,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我真的复活了。

    ——

    邢沉出来后,略有些不高兴地说了夏言几句,带着他去参观了阳台上的花和他新买的拼图。

    “这些花你喜欢吗?是我新种的,我本来想种一阳台的洋甘菊,但是想起你之前说这样太单调了,就种了其他的。”

    夏言看着阳台上一排娇嫩鲜艳、各式各样的鲜花:“现在这样我很喜欢。”

    邢沉满意:“那就好。”

    “这拼图我估计要拼很久,等我们那天有空的时候,一起慢慢拼起来吧?”

    夏言点头:“好。”

    两人一起浇了花,虽然还不到最热的时候,但在阳台待了一会,两人身上还是冒出了层层的细汗。邢沉去给夏言找了件干净的睡衣,然后又冲了一个澡。

    那件睡衣还是夏言从前经常穿的那件,闻起来有股柠檬的清香,衣角领口也被烫得平平整整,柔软舒适。夏言拿上睡衣进了浴室,半个小时后,他进了房间。

    坐在床上的邢沉依旧没穿上衣,一把把他捞了过来,“我们睡觉吧。”

    夏言把头转向另一边:“我不要,我累了。”

    邢沉:“躺在床上一起睡觉啊,这有什么累的,你在想什么?”

    夏言:“我……”

    他一转头,邢沉已经贴了上来,坐在他的身后,下巴微微蹭了蹭他的发旋,又低头靠近他,鼻尖轻轻蹭过他的脸颊,温热的鼻息在咫尺之间游走。

    两人的嘴唇越来越近,邢沉宽大的手掌在他的腰间摩挲。夏言知道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他往前一倾,用力推了一下邢沉:“屋子太热了,你去把空调开了。”

    邢沉挑起一边的眉毛:“空调我早进来的时候就开好了,你撒谎也不打草稿。”

    夏言的脸烫极了:“我觉得有点热,你去开低一点。”

    邢沉依旧拒绝:“你吹冷风容易感冒,空调不要开太冷了。”

    夏言小幅度地挣扎:“那你别贴着我。”

    邢沉却出乎意外地松开了他,无辜地眨着眼睛:“你不想做吗?”

    夏言一时语塞:“我……”

    最终,他红着脸说了出来:“想的。”

    ……

    约莫五个多小时以后,夏言迷迷糊糊地缩在毛毯里,只露出半截白皙纤细的胳膊,微微向上抬了抬。

    邢沉马上会意,用毛毯裹着他整个抱进了浴室。

    裹在毛毯里的夏言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小半张脸,鼻尖粉粉的,睫毛微微颤抖,好像一只犯困的小猫,十分惹人怜爱。

    邢沉一手抱着他,一手打开水龙头,小心翼翼地打开毛毯把夏言放进浴缸里。

    温热的水流冲在夏言的皮肤上。他很久没有做得身上都是汗了,上一次做超过五个小时貌似还是他和邢沉在大学的时候。劳累过后强烈的困意袭来,让他昏昏欲睡。

    “水温怎么样?”

    “嗯。”

    层层的水汽中,夏言缓缓闭上了眼。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新的干净的睡衣,身后靠着柔软的垫子,裹着薄毯坐在床上。

    邢沉正单膝跪地地上,把他的脚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温柔地用毛巾擦干上面的水。他仰视着夏言,亮晶晶的眼眸中是掩盖不住的喜悦和满足。

    夏言浅棕色的眼瞳眸光微凝,突然弯下腰,伸手摸了摸邢沉的侧脸:“我这次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只要我不消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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