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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十六岁】(1-10)
作者:离岸树
第1章 东纥古文
阴森森的房间,墙壁是斑驳的灰暗色泽,只有一扇窗对着不明的天空,时不时吹进莫名气味的风。白炽灯闪着晦暗昏黄的光泽。
这是何处?那丝混杂着让人不安的腥气和清洁剂气味已经不能被眼前的人儿们所察觉。
恐惧,深深的恐惧几乎如海水般溺毙这里每一根神经。
屋里有七个女孩,十几岁年纪,一般大。
每个人穿着不同,相貌不同,明显出身不同。此时却几乎都在本能的呜咽中战栗。
她们都是被强行掳来的,不同的方式不同的来处,有的被迫与家人分开现在就这样在一群年轻姑娘里。
把她们集中做什么?已经半天过去了,没什么比不知道处境只知道糟糕结局更撕碎人的。
她们从极度战栗持续到麻木地哭泣。
这哭泣浑浊着绝望。
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身着湖蓝裙,脚上是镂雕漆皮黑鞋,齐耳短发。
干净白皙如瓷面的脸,乌黑的媚眼樱红的唇此时已经快咬出血丝。
一看便是富贵小姐,而且接受新式学堂教育,娇滴滴的女学生。
她强迫自己不哭,可是打颤的贝齿冰冷的绝望。
生的强烈愿望快让她窒息。
她看不上身边这些胆怯落后的女子,可是她误以为的坚强迟迟未来。
另一个后脑一小根麻花辫,普通村姑打扮。
脸上一层灰土,嘴唇因为干渴起皮已经看不清唇色。
只有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地看着那扇窗和铁门,对眼前做着判断。
走进房间的人的目光都不会落到她身上,但她不是村姑,她叫敦幼宁,敦明显的女儿。
敦明显不是名人,只是一名大学学堂教员,而且常常不务正业往外跑。
敦明显又是个名人,他对古文字语言的研究在本领域基本本尊为泰斗式人物。
敦幼宁正和父亲经过大半年的走访,纪录,拓印,搜寻着父亲的研究项目。
因为常年风吹日晒,她原本光洁的脸得宜的少女形象早不复存在。
这日随身银两用尽,父亲让她呆在老乡家,他去把一块佩玉典当了。没想到,一股小队日军扫荡了村庄。
她来不及逃跑,便被掳至此。
现下她最关心的是她那一大袋的资料,也一并被掠走了。那是父亲的心血,也是极宝贵的研究素材!
她扫了一眼屋内的人,那个漂亮的姑娘她认得,林家二小姐,新式人物一般把她做年轻新生活楷模。
因为舞跳的极好,一口漂亮的法语,擅长绘画常常上报。
当然最根本的是她的漂亮,还有她的父亲林浮生。
她竟也在这!林蓁蓁看到敦幼宁的时候睁大了眼睛!
因为打扮她完全没认出敦来。但敦幼宁的注目和奇特的表现不得不让她注意。这才发现是她!
她们同一学堂读书,敦幼宁比她晚一年入学,刚入学时差点抢尽她的风头。
不跳舞唱歌不交际,外貌也不算极美,只是成绩出众外加处事淡然,居然有一批簇拥者。
她们居然被关到了一处。
她是到前线参加慰问团的,一时兴起骑了会马,竟被掳来。现在她懊恼得要死!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两个人,一个军官模样严肃威猛另一个着便衣。
随着开门,远处隐隐的惨叫声也传将进来。
果然,两人扫一眼屋内,目光落在林蓁蓁身上。
军官低声向身边人询问,“要什么样的女孩?”
便衣低头,“只说女孩,具体等三井君过目挑选。”
军官哧一声,“不过找个活体,谁不是一样。这第几批了,这么麻烦。”
便衣仍低头回答,“松本先生交代,一定由三井全权负责我们不得过问。”
军官有些不耐烦了,“三井那个顽固自大的家伙,估计是没真本事在拖延时间。我就做回主了,看他怎样?”
他凶恶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都沉默了,呜咽也像冰冻住一般。
他的目光和手都伸向了林蓁蓁。
男人,何处的都是视觉东西。此时,美貌加身倒是多大的负累。
姑娘们虽然年轻,但日军做过的龌蹉事情或多或少都听过,于是各种惊恐的声音响起。
军官不耐烦了,看林蓁蓁本能往后缩,便拨开前头两个姑娘大力去捉她的胳膊。
“三井君”,便衣一声呼唤。
门口步进一个人,身形瘦高,着黑色风衣,眉目俊毅,戴着金边眼镜,三四十岁年纪,脸上已有细纹。
“你做什么?”三井看一眼军官,目光如流波,没什么色彩却不容置疑。忘记这事你无权插手了?
军官站直身子愤愤站到边上。
这一切都是用日文交流,在场能听懂的只有林蓁蓁和郭幼宁。
而此时她们脑海中只回荡着两个字,“活体!”
“活人实验!”
这三井便浑然是个黑色巨大的幽灵。他全权掌管,需要一个年轻女孩做实验,而这一屋子都是他的选择目标。
三井此时从背后拿出一个硕大的深灰色背包,掂在手上,看上去沈甸甸。
“谁的书包,我要这个包的主人,和我走。”
军官看了一眼书包望向屋内众人。
旁边的便衣忙将此句翻译成中文。
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蓁蓁身上。
这里只有她看上去会拥有这样的新式背包,包括军官和翻译官。
沉默,细微的呼吸都让人紧张。三井也看着林蓁蓁,但眼神却不十分确定。
谁的书包?他再问一声,却也似乎向着林蓁蓁问。
林蓁蓁咬着唇几乎要哭出来。如果说先前她还能用各种自我说服压抑内心的恐惧,当下只剩下极度害怕。
她听说过占领地区的活体实验,报刊上将各种残忍写得活灵活现。
活体二字压倒了她所有的防线。
“把她带走,”军官对着外面喊道,手指着林蓁蓁。
“是她的书包!”
“是我的书包!”
房间里两个声音响起。清脆、如冰裂!
说的自然是林蓁蓁和敦幼宁。而此时林蓁蓁玉笋般的嫩指正指向敦幼宁,脸上有着绝望的歇斯底里,恐惧能让美貌如此狰狞。
敦幼宁站了起来,虽然蒙着一身尘土她的眉目却有着说不出的清秀灵气。
黑如墨的眸子闪着透彻的光,只有开过智读过书的女孩才有这样的聪慧面相。
三井秀介点点头,他并不认为是林蓁蓁,那是个漂亮的女孩,但看不到属于文气的魂。
林蓁蓁无力垂下了手,眼中泛出红潮,羞愤悲五味杂陈,甚至有一丝妒忌。
从一开始她自觉是女孩中最特别的。
而敦幼宁每每让人不得不为她真正的特别而侧目。林蓁蓁以为她终将自保而沉默。不甘心,莫名替她赴死,未想,她竟如此决绝。
里面是几块砖头木片和大量拓印下的碑文,装在油布里。敦幼宁的声音和煦如阳光,温润轻柔,曾有人说听她说话便如沐春风。
军官想拿过查验,三井举手制止,他早看过,与她说的无二。
他看向她,才十五六岁的女孩,小鹿般的脸庞。那么明亮,生嫩,透过这身装扮他看到她的美丽。以及胆量。
是的,万般等待,等的就是她。
敦幼宁原本是纠结慌乱的,站起来之后突然坦然了,母亲在她面前慢慢咽气,她在发绿的尸骨中穿梭行走过,她对死亡并没有那么不能忍受的恐惧。
关键是此时她别无选择。
林蓁蓁会被救,只要时间够,林浮生会救她,毕竟党国政府顾问的女儿不会在这陋室香消玉殒。
而他的父亲却永远不会知道她最终的去处,不过父亲说过,日本人虽然看不起中国人却极其尊重中国文化尤其古文明,站出来说出包裹的重要性,总归她也算得其所了。
三井拿出一张纸片,上面有着残缺的文字,问:“这是什么图案?”
“东纥族古文字。”
“把她带走。”三井不再看她,转身时清楚说道。
第2章 神魔共体
蒙眼的黑布解开,敦幼宁眯着双眼有片刻眩晕。她被带着数次辗转,不知道身在何处。
鼻口中的血腥气没有了,空气中甚至有丝桂花的甜香。
她离开了原来被关押的地方一定距离。
期间,她沐浴更衣,做过身体检查。
听到一个轻柔的女子说,“各项指标正常,膝盖口有一处新伤。”
是了,当时她和父亲爬上村边一座古坟坟头草丛里隐着一块卧地残碑。
山上新雨后,水土湿滑,她跌了一跤,伤口不长却很深,所幸她不是疤痕体质愈合较快已经不放在心上。
敦幼仪听到各种人声脚步声车声,声声混杂。
她仔细辨听着声音,父亲曾留学扶桑,平时教过她一些语言,后来学堂也开日文课不过她常请假不在,实在学不到几分。
她日文阅读远比听力要好。
所以她听得极警敏。
期间只听到三井问了一句,“伤口多久愈合?”
其余皆无,她有些失望,她还是很想了解她最终用于何种实验。
这个小伤口居然影响实验进程,她是不是该原地再跌一跤。
这是一间干净小屋,她低头看到身上一件杏色和服便装。
旁边食盒中是几样食物,居然有一块水晶样糕点上面点点覆盖嫩黄的桂花瓣丝。这是外面飘来香气的桂花做的么。
食盒只是原封不动地摆着,她完全没有进食的欲望也没有需要了。
适应了可以看可以听后,她静静坐在原地。她不会傻到期望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出逃。
左边是一柜子日文书,甚至有桌椅纸笔。
房间是完全的起居室。
恐惧的幽森感弥漫在心里,她没办法好好休息,睡觉时都像有蛇腻在心口。
如果当时她随父亲去城里,如果她留在学校安分读书,如果没有因为那块木片走访那么久,如果知道战争逼近就快点离开……
她看不到眼前的优待背后究竟是什么。更加精微的实验需要活体的身心愉悦?
虽然年纪小,她还是知道的战俘是什么样,战争是什么。
“鸟鸠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人命如草芥,她太早了解,可是走在早慧中的少女心只能薄薄地脆脆地等待如一缕云烟消散。
摊开微黄的纸张,触手轻盈。
郭幼宁一笔一划写起一首日文小诗,那是母亲笔记里的一首小诗。母亲过世后笔记本留给了她。
君死にたま子こ之なかれ。
末に生まれし君なれば。
亲のなさけはまさりしも。
亲は刃をにぎらせて。
人を杀せ之をしへしや。
人を杀して死ねよ之て。
二十四までをそだてしや。
堺の街のあきび之の。
……
门开了,轻微的声响,来者行动谨慎。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挽着常见的银杏发髻。
看到原封未动的食盒,她低垂的眼抬起,落在郭幼宁脸上冰凉如露霜。郭幼宁今天还未进食,她站在食盒边上侧手一指,然后静静等待。
郭幼宁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那份不容拒绝。她犹豫了一下,两个年轻的女孩互相凝视,多么奇特的交集。
缓缓拿起了小木勺。
食不知味。一切静然谧然。
食毕,收拾食盒离开。
本已转身的女子,忽然警觉地转身,看到书本下那露出的纸张一角。
郭幼宁伸手已是不及。
看到女孩表情变化,那份惊讶警惕,甚至看她时有两分厌恶。
该惊慌还是绝望,郭幼宁无措着,抢已没有意义,还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吗?怎么办?
郭幼宁看着门关上,她瞄到门外荷枪实弹的士兵,警示着她的命运。
她拧着手,想办法告诉自己该做什么。可是头脑一片空白。
很快门开了,三井凝重地步进来。他拿着那张纸,柔弱就像此时郭幼宁的呼吸。
他身穿黑色外衣,出奇瘦高。此时带来极其阴森冷酷的压迫感。
他看着她,眼神莫辨。
他关上门,变成了二人对峙,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孩,洗净灰尘,秀发顺垂,杏色映衬下眼睛乌黑如星。
就是这双眼,当时所有女孩中他注意到了她,当她毅然站立用无畏的表情坦然看他时,他觉得这双眼是他见过最灵动的。
“你懂日文?”
他看到郭幼宁嘴唇轻颤,很好,还知道怕,他真以为她小小的身子无畏是不是因为无知到极致。
“你读一遍给我听。”他俯身轻握她的手腕,把纸放于她的手上。
他手指修长有力,郭幼宁不解地看着他,既然是不允许的,为什么还要读出来。
他蹲下与她对视说,“轻声读一遍。”
“你不要死去!你是咱家最小的弟弟,双亲加倍地疼爱你。双亲何曾教你紧握利刃,为了杀人到前线去?双亲把你养育成二十四岁,哪里是为了你先杀别人后葬自己?”
郭幼宁读的很慢很轻柔,就像一只小猫在阳光下轻轻踱步,带着微微颤音。
她的声音与他想的一般动听,读完,他取过纸张撕碎。从表情到动作看不出情感。
“小女孩,意识到危险是自救的本能,别再挑衅。”
“我会怎样死去?”一直未说话的郭幼宁开口问,她小小的脸上有了一份决然的凄楚。
三井站起身,那双眼里的绝望刺痛了他,他把手收进口袋转身离开。
走到门边时沈声说,“会在很久以后,我的手术刀只救人不杀人。”
第3章 我未伤你 微h
“你可以叫我幸枝。”
知道郭幼宁懂日文后,收拾餐具时,一向的沉默被打破。
郭幼宁一楞。
手捧食盒准备离开的幸枝,着实踌躇了一下。
回身,她看着郭幼宁,口气有几分坚决,“你不要再给教授添麻烦了。这间房间本是教授的,现在他去住军人的宿舍,你看这些书都是他费力从京都带来的。你的食物都是他的配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对一个支那女人,但是你不要给他再添出事来了。你要知道没有原木有这么好的处境的。”
她长着典型的东方女人贤良的面孔,此时满是镇重。
“原木”是“活体”的另一称呼。
这个严肃的、谨慎的、有些气恼的女人突然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满是对三井的崇拜和对这个低贱民族不知好歹的实验品的不解。
郭幼宁看着她,静静地。
这么荒唐的处境,这么荒唐的质问她该如何回答。待宰的羔羊,应该感谢饲料的充裕?
幸枝走后,她看向书柜,是的,何尝不是她的困惑,她为什么在这里,他说他无害人心,他到底意欲何为?
原本她满心的抗拒,一书柜的书,战争年代运来何等不易,三井是打算长期呆在这里么?
想到他那双手会做的事她一阵颤抖,可是他说他的手术刀只救人,他的神情分明不是说谎。
他也不必和她说谎。
都是生物医学方面的专业书籍,以她的日文能力无须打开。
里面竟有几本中文书,薄薄的几乎淹没不见,书柜尽头,她看到一本诗集,熟悉的作者名字。
她伸手取来打开,手轻颤,这是日本诗人中她最熟悉的,她抄过,描过。
不久前,还读过。
门又打开了,郭幼宁以为是幸枝,赶紧把书塞回去。侧身一看。
却看到那天的武将站在门口,一身酒气。
“武藤大尉,”守门的士兵九十度鞠躬,“三井君说……”
“啪!”他话音未落,武藤一个重耳光打了过去。
在日本的军队里上级完全可以对下级动粗。
“你知道我是大尉是上长官,我是你的上级!我本来应该在前线效力,现在却奉命守着一个破实验,听从一个顽固的三井。他找个合格的活体花了大半年时间,现在找到了又说要养伤。这在战场上就是拖延就是逃兵,应该枪毙的。今天我就来验伤,我怎么就没看到她有什么伤!你滚开!”
武藤松松领口进了门,随手竟把门带上。
郭幼宁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惊恐地往后退。
武藤也是惊讶的,他没想到那天那个灰头土脸的脏姑娘,竟能洗出这么干净水灵的人儿来。
她的美丽几乎超过了他见过的日本女孩。
“你伤在哪里?”他粗声粗气地用生硬的汉语问话。
郭幼宁只是往后退,终于挨到墙壁,可墙壁保护不了她。
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武藤比一般士兵高,虽比不得三井的身长,却十分健壮,此时他瞪着细长的眼睛恨不得在她身上绰出洞来。
“你伤在哪里?!”
郭幼宁没有思量的机会,她轻声说,“膝盖……”
说完,武藤抢前一步拉过她,粗鲁地退去足袋。和服里只有衬裙,被他掀高露出纤细的小腿和小半截大腿。
膝盖上的疤晕中痂已不多,显然快愈合完毕。
武藤伸手捂那红痕,有几分得逞地笑了,“我就知道这么个小伤口,看他还说什么借口。”
郭幼宁忍不住低叫出声。
武藤抬头看她,他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军人里也是英挺的,正当热血。
郭幼宁眼含水光,满脸惊恐,玉足外露,整个人说不出的诱惑。武藤原本单纯的挑衅心思瞬间变味了。
这只是个派实验用的“原木”,她的结局已注定。这么美丽的女孩为什么不能让他先享受一下。
他的眼光瞬间如火般炙狂,他顺着衬裙一个用劲便听到悦耳的撕裂声,那是美味食物开启的声音。
郭幼宁想逃,可是这斗室之内何处可去?
她绝望地挣扎尖叫。
尖叫声刺激了武藤的兽 欲,他见过她的无畏淡定,他喜欢这样的女人,他也见过她的单纯美丽,现在她马上会被他征服,任他为所欲为,那么年轻生嫩的身子……
他觉得整个人都狂喜起来。
他单手便把郭幼宁摁在墙上,和服半退,香肩凝脂般外露。他低头就是啃咬,那滑腻的肌肤入口竟有清香。武藤觉得自己要涨到爆裂了。
他完全失去耐心,他单手开始解自己的皮带。
郭幼宁挣扎尖叫用尽力气,直至绝望。
为什么会是这样,这等屈辱是她最不能承受的。她用尽全力挣扎逃跑捶打,可是毫无用处。
绝望的眼泪布满脸庞。郭幼宁
陷入歇斯底里的无望中。
“三井,救我!”
出口,她也惊讶。
为什么此时她竟会期待三井出现,因为他的保证,还是幸枝的言之凿凿。
用最后的力气她几乎把声量提到极致。
被她声音吵到的武藤,揿住她的下巴。
皮带费了他一些时间,他有些懊恼地哼了几声。
他眯着眼睛看她,终于他忍不住两只手去解那不听话的皮带。
然后他抓住试图逃跑的郭幼宁,外衣衬裙已经难以蔽体。
她是如此狼狈如此魅惑。
她已无处可逃,郭幼宁的贝齿正颤抖着合在香舌上。她死也拒绝受辱!
就这样吧,她已别无选择。
突然,门一声巨响被踹开了。
武藤一楞,动作停滞了。三井穿着白色长褂健步闯入,抓住武藤的后背讲他拎到一边,他居然力气惊人。
“你在做什么?”三井的火气喷薄而出。
踩着裤腿跳脚的武藤有两分心虚,“我在验伤,她分明只是小伤!”
三井揪住他的领子说,“这个项目我负责,需要什么我清楚,你有意见与将军说。你再胆敢乱来就是犯纪,我军法处置了你!”
武藤本想抢白,但确实理亏在先,穿好裤子,他掩饰好尴尬,看了郭幼宁一眼离开了。
三井没有转身,他知道身后是什么,他呆立了一会儿,准备去叫幸枝。
一只小小的手揪着他白大褂的下摆,指节发白。
他转身,看到细软缩成团的小身子,只有手正抓着他的衣服。
他俯身,很自然地抱起了她。手所及竟是温香满怀。
虽然目光闪躲,可是雪白中的那抹嫣红还是烙进眼底。
玲珑的身躯应合着他的僵硬。
她的肩上有粗暴的红痕,一身柔软他竟十分贪恋这一手春光。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他和武藤一样,太久不近女色了么。
他用被子将她整个包裹。
“没事了,”他蹲下。这句话,用的是中文。
伊人已无法回答。
他收起展露无遗的温柔尽量冷淡地说,“我会让幸枝来帮你。”
他准备离开,却瞄到她左手紧紧捏着他眼熟的物件。他轻轻去处,那是一枚书签,上书几个遒劲有力的字“济物为怀”。
他的目光看向书柜,她翻了他的诗集。
这是他写的书签。
第4章 我才是药么?
惨白的房间,郭幼宁睁开双眼。漫长的沈睡,她完全失去时间的感知。
那天,她始终没有抬头看三井,她一直抱着自己。太过无助和屈辱剥离了她可以思考的所有能力。
她如失魂木偶一般,三井从她手里取走了什么。
他呆坐了多长时间,幸枝何时来的,她都混吨如梦境。
这一切是否只是噩梦一场?醒来,便还是昨天。
最后,三井轻声交代,“幸枝,你是对的,实验提前。”
实验……
提前……
她该怨谁,该恨谁。三井高瘦的身影和文俊的脸庞如此模糊,他救她又伤她,他穿着医者纯白的白大褂上面却血渍斑驳触目狰狞。
郭幼宁头发被剃除,手脚被缚。就像一只赤裸的小羊羔静静躺着。
她看不见自己,可是抬起的手臂上一块块丑陋的斑疤,皮肤褶皱干瘪如老年。
这是她做的实验吗?
她看不见自己,实验的结果就是她迅速进入暮年?
那手臂可是展示她全部的自己?所以,她不会死只是迅速老去。
现在她的脸是什么样子,她想抬手,手足却动弹不得。头隐隐有针扎的疼痛。
她喘口气。
她并不是特别在意美貌的女孩,但是她却不想成为怪物。
可是活着离开本来就是奢望,年轻美貌年老丑陋,这个身子可有意义。她可怜的父亲现在在哪里。
可能药物的作用,她很快又陷入昏昏沈沈的状态。期间,不断有人给她测体温,检查,做清洁。
可以确定的是三井没有出现过。
她还听到了中国人的声音,低沈的年轻的男音问她,“头会疼吗?”她迷糊看去,是张干净的棱角分明的脸。
熟悉的语言让她想开口询问,无奈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你暂时会失语,很快会好的。”对方很体贴的安抚。他用手摩挲她的脸颊,像安抚一个小宠物。
自从这次后,他经常出现,有时与几个人一起,测量研究。有时只和一个护士样的女子前来。
“我叫高木川。”他轻声说,就像一个医生低声叮嘱自己的病人,“我是日本人,不过在中国长大,我想这是你的疑惑。”
郭幼宁看向他,可是每次都觉得视线迷蒙。
她并不知道她的脸蛋依旧美丽,虽然头发只长出短短一层,却衬着一双大眼更加黑白分明。
高木川对这份美丽很满意,虽然只是实验的一环。可是这样的小女孩,干净单纯多容易上手。那手上的验斑一定会在他的努力下全部退去。
他不是什么医生,他的角色是“药”。
她大脑里返老还童的钥匙已经开启,他本来只是项目中中文部分的翻译官,现在却是实验延续者。
人的存在为什么,最根本是繁衍。这本能会激发人的所有潜力去充满活力、年轻貌美。
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让眼前的女孩自愿与他结合。以观察手上那人为药物催化衰老的肌肤会发生什么变化。
这只是实验的一部分,但是看到这个女孩时,他觉得这会是个愉快的任务。
本来这个任务是武藤的,他是军队里出名的英俊小伙,不知为何,最终三井却让他来充当,因为他会中文?
他随同医生们出现,给予她安抚安慰,展露他迷人的微笑。这么脆弱的小女孩,如何能不动心?
当她可以下地的时候,头发已及耳,乱蓬蓬犹如小男孩。原本麦色的肌肤已纯白如雪。
郭幼宁的手小心的摸到自己的脸。
高木川说,“放心,你很美,美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怦然心动。”
郭幼宁还是不能说话,她看向他。她的视力终于恢复了,她看到一张相当英俊的脸,剑眉高鼻,一双有神的眼睛正充满暖意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手臂上的斑比原来更大,颜色更深,上面的沟壑已如枯木般。
高木川知道她的意思,说道“这只是实验,等上了“药”就会退的,那里的肌肤会比原来更嫩滑。”
他的话语满是安慰,他看她的眼神充满诚意。
可是郭幼宁却没法因此而有期待和信任,竟隐隐觉得他有两分轻浮。可能因为他莫名的好意与此时她的处境如此格格不入。
“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吧,”高木川递给她一方头巾,“来,遮下眼睛。”
他甚至还准备了棉袄给她挡风。
这是一个普通的院子,就从外面看会觉得不过再平凡不过的民居宅院。
只是墙壁上密布的高压网,和院内四处布哨的士兵宣告着这里的藏污纳垢不可告人。
院子里竟然种满植物,天气寒冷看不到花儿盛放的模样,但各种树叶深浅不一很是有一番韵味。
还有极小的池塘里黄红的鱼儿穿梭往来。
她寻到一丛桂花树边站着,花已落尽,叶依旧苍绿。这是她闻过的那丛桂花香吗?
冷吗?护士不知何时离去,高木川轻轻将她的手握入手中。他手指修长温暖。“别伤感,等实验结束,你一定会安然离开,我保证。”
郭幼宁回头,就又看到他的一脸诚恳。
在这里,他是对她话说的最多的人,还用她的母语。他帅气的脸配着一身白衣,若在别处定俘获芳心无数。
这段时间以来,他待她极尽温柔。
她有很多疑问,却只能睁着眼睛困惑地看他。
“别这么看我,”高木川有些尴尬,“你知道你的眼睛有魔力么,看久的人会醉。”
郭幼宁想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他却轻轻捏住,送到唇边。
郭幼宁一惊,退了一步脚上几乎绊倒。高木川伸手揽住她的细腰,顺势低头竟欲啄她的柔唇。
实验之后,她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例如这原本单薄的嘴唇竟丰润地如此诱人。
一瞬间,高木川是有两分真实的情难自已。
郭幼宁侧脸尽力退开,瞪大眼看他,满脸的意外和怒意。
高木川楞住,他知道急不得。
幸枝曾经叮嘱他看她的手臂,当斑纹变浅变淡,他就可以更进一步。
可是这么些日子,他的各种变相讨好似乎都宣告无效,她手上的验斑竟又老化了几分。
因为懊恼,今天他才如此鲁莽了。
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女孩却如此警觉。
“我鲁莽了,错会了你的眼神,我带你回去如何?”
郭幼宁回头,看向桂花丛边独立的一间小屋,是这里吗?原本她关押的地方。
但她已来不及多想。
小屋内,幸枝说,“要不要换龟田……”
三井没有回头没有说话,陷入沈思。
第5章 我的小猫 微H
幸枝拿着张报告进门,平时寡淡的面容有着抑制不住的喜色,似乎获得极好的消息。
三井正在书桌前抄写,停笔看着她,面容如常,隐隐有预感。
幸枝声音都急了几分,说,“原木手臂的验斑变浅了。早上检测的结果!原本她手臂注药处的肌肤老化程度已到达三级,表皮的角质已严重硬化,甚至出现银屑。今天却开始软化,斑纹色素级别也下降了,那……”
幸枝一直坚持称郭幼宁为“原木”,尤其在三井面前。三井毕竟是学者,常怀不该有的悲悯。
幸枝说着,突然发现,三井没有她预想的兴奋,而是一脸平静地听着,眼神闪烁莫测?
他一贯是息怒不显于形色。
幸枝有丝不确定,继续道“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我此时高兴或许太早,这可能并不是我们的实验带来的,或许是她本身年轻的身体在起作用。可是,数据还是很乐观的,我们可以和上级汇报的。”
三井还是没有答话,幸枝口气慢慢淡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高木的功劳,这位先生确实很讨女孩子的喜欢。之前他还很泄气,我们是不是可以鼓励他继续……”
三井合上并放下手上的本子,拿过数据看起来。
“您要是没有吩咐,我就先下去了,或者我通知高木先生来一趟?”
“不是高木。”三井终于开口,口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他明白,实验起作用了,很明显这个淡化的速度超过自然生理修复速度。
数值落入眼中,竟默默沈压在他的心口。自古什么都可以量化,唯有情不可以。现在他却做到了,本是他毕生的愿望和杰作。却为何没有喜悦。
只有苦涩没有欢欣。
逆天而行,他本是带着背叛人伦的枷锁,想向天道猖狂一回。
本土容不下他的实验,只有这海岸彼处的古老土地,如今却荒芜如未净化。
松本造了这个实验室,并给予他如许特权。
这场实验本就在阴暗的角落存在。可这不就是他所想所求吗?他顶替本应从军的弟弟答应为军方服务不就是为了这份数据吗?
或许境况不对,或许目的太不单纯,或许对象太过单纯,或许他早已不愿……
这本是没有成功的实验,他心里对成果恶魔般的贪婪和他学医的初衷早就是一场具败的斗争。而今又杂进一个干净的人儿。
终于,他抬头看向幸枝,幸枝想问些什么,但他的眼神却让她迟疑了。有什么她并不知晓的事情,悄然发生了?
月光下,三井也不知自己怎会置身在此,他支开了警卫。他看着沈睡的她。
晚来无聊,他抽出一直放在身边的灰色背包,鼓鼓囊囊的,里面除了一块油布包裹一些资料外,还有一本牛皮笔记本,里面是她的野外笔记。
笔记本前面是娟秀的字体抄写的小诗。他甚至看到了熟悉的日文诗,她的字竟然如此精致秀气?
而后才发现她的字,太容易分辨,字体有几分硬朗,都是很简单的叙述,加几幅简笔画,还会抄些当地的语言民歌。
她体内住着一个很简单的女孩。
他中文字并不全然能懂,却也能看个七七八八。
他为什么会去翻这样女孩的私密,因为夜色朦胧褪去他的理性只留下孤单了么。
她翻了他的诗集,他翻她的笔记本,似乎理所应当。
在笔记的一角,他看到一个娴静的女子剪影,不得不说虽然笔触笨拙却非常传神。
剪影边上一行小字,“小猫想你了,妈妈。”
小猫。难怪背包里有一个布做的小蓝猫,纽扣缝的眼睛。她叫小猫?
小猫,小猫……
他想起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眼,轻软的声音,警惕的性子,是的,小猫。
她可不就是一只小猫么。
他伸出手抚过郭幼宁裸露的在外的手臂,上面的粗糙已远超他的想象。
十几岁的女孩,她竟心思纯粹至此,若不是没有遐思情愫,肌肤怎会变化成这般。
他听到她呼吸的变化,想收手发现她眼已睁开。
夜色中他们就这么对视着,她没有惊呼甚至没有意外,睁着依旧迷离如云烟虚幻的眼睛,只是看他。
朦胧的光线下,她的眼竟催眠般,让他心头漫过醉意甜香,有种灵魂深陷的感觉。
他不动,她也不动。
许久,她似乎意识渐清晰,慢慢地用她细嫩的指尖轻触他的手背以确认什么。
轻轻点点,她指尖的温润幼滑肌肤刺痒着他的神经。
她坐了起来,郭幼宁一直以为是梦,但手上的温度是真实的。
他没有戴眼镜没有穿外套,只着有一件灰色毛衣,在这寒冷的夜里如此不真实。
她想开口,问他为何在此,问他许多疑惑。可是她开不了口,她的声音还未恢复,只是唇瓣微启,模样似诱人一探。
但是她也来不及发出什么声音。
在她懵懂惊讶挣扎却没有厌恶的当口,她迷茫的表情轻叩了他心里的弦。
三井俯身而下,他凉薄的唇就印上了那轻开的鲜嫩花瓣。
他在心里叹息,果真香甜柔软,极是可口清新。
三井心头一颤,热流已激灵全身。他本来的理性来的初衷顿时已无关当下。
在她睁着眼睛不解的双眸下,他竟有一丝逞坏的快意,他伸出修长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她本来想挣扎,可是他辗转轻碾蓄意挑逗,他强烈地想要,想要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有他的身影,想要她的美丽单纯拥于他怀,想要爱抚这只小猫,用他所有,让她迎合他为他所用。
她这么青涩的女孩竟也就被挑动了情。
他看到她眼睛颤抖着闭上,牙关松开,竟任他为所欲为。完全不似那个倔强的她。
没有什么比这更魅惑人的,这个长着利爪的聪慧的小猫竟迷离于他眼前身下。
他的身心早就在这充满杀戮、背叛、算计的世道中泥泞一片日渐冷漠,诗的美好,济道的本意早已投降。
可是她却干净地站在那里,轻盈美丽安静聪慧,她会读他最喜欢的诗用他最喜欢的语调。
那个阴暗的午后,她召唤了他心里早已远离的年轻的追求。
让他又重新在理想与无奈中继续痛苦。
他身一沈,将她按于床上深吻缠绵依旧。
他轻啃她唇内滑嫩的细肤,拨弹舌弦。
心里的魔已占据了他的全部,他违背人伦他倒行逆施,她是一颗纯真明媚的珠子,犹如扇着白翼的天使,那现在就让他且攀折入怀吧。
如果真有阿鼻地狱,就让滔天欲海淹没彼此,她满足了他所有的空虚渴求。
他的手,已很自然地解开身下的衣裳,一寸一缕,裸露的肌肤在月下有牛乳般色泽。他眼神中有黑色的幽火,脑中完全已无思绪。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就是想向她索要更多,唇,身子,甚至心……
或许这样,可以吸食罂粟般缓解痛楚。
他含住雪峰上那抹最美的花骨朵,揉搓他渴望的小白兔。丝滑在手心,也蕴藉了他内心的干涸。
他听到她的沙哑的呻吟。这满足了她,她动情于他,就像小猫在身下无助地轻蹭,她最真实的反应,都因为他。
他的手已游走上下。从她细嫩的肩到胸口的柔软到平坦的小腹,再往下……
她如此细软,润泽。
似火烧般,这漆黑的夜里,并未有太多交集的两人,却融成一团炽热的火焰彼此交汇燃烧,等待绽放。
是他点燃了她,还是她诱出他的邪魅。已不重要,这不为人知的夜里,这禁忌之外的封闭校园,无风花雪月却旖旎出最原始的心歌。
他轻抚她的花瓣,晶莹雨露滑湿手掌,她为他轻启未经人事的温泉,溺毙他所有的感官,等待他取用,销 魂。
他的忍耐已达极限。
她本能地抱紧他,他仍着毛衣,包围着她的绒毛带来奇异的触感。
这只小猫会是他的。
他轻托起她的身躯,他要她,此时,全部。
郭幼宁完全被这夜里陌生的一切迷乱了,但是隐约她还是知道即将发生的什么。
从第一眼看到三井,他的身影就是一种时而邪魅时而温暖的存在。
她不知道看到的感觉到的是什么。
可是夜里,他如神祗般立于她的床侧,寒冷中,他的亲吻他的拥抱竟让她有幸福的感觉。
当下她最信任的是他。
她太懵懂,轻易就被他诱惑地完全没了自己。
当她全然裸 裎于他面前,她知道这可能将得到和失去什么,冷让她突然有一丝清醒。
她睁开眼看他,他还是那样的脸庞,只是今夜淡泊的神情不再,脸上有一层奇异的光,一种渴求。
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哭,可是总是有一丝害怕开始游走,她竟要这么没有廉耻的温暖,这竟是她吗?
完全已痴醉的三井,在蓄势待发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女孩在无助地落泪,那个远远地清淡的女孩,那个轻柔的读诗的女孩。
她的眼她的泪她的迷茫,如冷水迎面而下。
他在做什么,做他最不屑不齿的事情,曾经他看到过她的眼泪。当时他有杀了武藤的心,而今他却成了那个欲望蒙心的人。
他懊恼地呻吟一声,负罪感突然压倒了一切。
他伸手抱紧她,用尽全力,恨不得将她镶嵌进身躯去。
他轻拭她脸颊的泪水。
一个轻吻落在眼上。
不要那么看他。
许久,当郭幼宁听到门轻叩上的声音,一切果然如梦境般结束了。
她呆在床上,枕侧,放着一只蓝色的小猫。
第6章 幸枝,我老了吗
幸枝看着三井,几分诧异。
千头万绪而过。
幸枝追随三井不过一年,她对他的处事以为有几分了解。
虽然也是医科出身,她却是军部的人,严格意义上她不仅是三井的助手帮助他工作所需,也是松本安排的督察员随时上报情况谨防他僭越,还是……
军部出来的女医,安排与各官阶的官员,安排内里用意,各自心知肚明。
常年征战在外,家眷不及,都是正值壮年……
在女医里,她不算很美的,但松本臆测三井这样的傲慢的学者可能更喜欢娟秀文静的女子。所以选中了幸枝。
观察三井的投入程度,警惕三井的忠诚,服侍他所有的需求就是幸枝的工作内容。
一年来,三井呈现的完全是一个科学狂的面貌,终日不是在资料堆中就是在实验台前,他坚持用小动物做实验而避开人体实验,虽然效果不如人意,但是三井表示他需要的是合格的活体,否则极其耗费精力的人体实验侮辱了他的成就。
他从神童到科学天才,一直是被捧护的。
松本对他也优待两分,虽然长期指挥军队讲究绝对服从,但松本也相信没有桀骜的性格不会有庞大的天才。
纵然是强调克己复礼的民族也对待真正有才华的人的固执也会纵容一些。
实验室虽是秘密存在,总需要一些更积极的元素,三井的实验在松本眼里无疑是造福子孙后代。
即使他本人也跃跃欲试呢?
虽然这很荒唐,可毕竟是三井,多了些可能,谁又不遐想长生永葆青春。
但幸枝一直被纯然当作助手存在,三井待她温和,虽然忙碌之时常忘却了她的存在。
但从未对她疾言厉色或稍加威压。
他似乎从未意识到她深夜陪伴的温存,她为他解衣的柔情,她默默注视的一汪秋水盈盈,这一切背后是什么,又或者他假装不知。
所以她断定他是个理性的正直的学者,痴醉于实验本身忘乎其他,忘乎自己,忘乎基本人情需求。
这种断定让她从纯然的工作任务到心生敬慕。
如果这数据不能说明什么,他便断然不会弄虚作假。
“您确定不是外力的作用只是她自身的修复功能在起作用吗?”
这个外力自然是指她知道的高木,却不知眼前这位男子正有被戳中的尴尬。
身为“外力”,他只能轻轻抹过,
“目前断言是什么起的作用太早,这几日我会亲自跟进检测。”
郭幼宁这两日一直处于极其恍惚的状态,似真似幻的经历让她不知如何安放自己的惴惴的心。
每天早晚一小时可以出去走走成了惯例。
阳光尚未强照,斜斜拂过,郭幼宁在垂眼间睫毛上隐隐有美丽的彩虹。
树木在光下无语矗立,在冬日暖阳中竟有几分仁慈。
生是如此可恋。
此时什么都可以想都可以不想,曾经与父亲一起攀上古老的楼阁庙塔,坐在斑驳的琉璃瓦上,她看着永恒的阳光,沈浸在虚无的纯粹暖意中。
父亲给她的世界远高于这眼前的种种,所以她总是时不时神游,而对当下有份漠然。
郭幼宁轻伸开手掌,让光从指缝漏下,未在阴暗处久居不知道这寻常的晨曦的珍贵。
寸光寸金,曾经何等奢侈。
她轻仰头阖上双眼,纤长的睫毛投下鸦翅般一抹淡烟。娇小的唇瓣如娇艳的果实在光中反照着光泽。
似有目光灼灼,郭幼宁睁开眼,冬日中,她几近无瑕的面庞在怔怔发呆。
这灰暗压抑无生气的小院,冬天最冷的风中,她暖煦如春花。
她看到三井远远站立,穿着黑尼外衣,厚重俊逸。
他就遥遥看着,某个角落已贪恋亲近。
可是他必须离开。
他带着幸枝从阴影中走开。
他不愿走进那笼于她身的光里,他脸上的沧桑,他一身的阴霾,他才是当下隆冬加身。
松本让他去军部汇报,已来几次催促,他已经推诿了几次,武藤又去告了一状。
现在是躲避不了。
他必须去一趟了。
军部门前,小车里,幸枝和三井坐着。幸枝掩着口鼻,作呕感依旧。
三井未有表情,目色沈沈。
松本带他们参观了实验室总部,触目所及,人间炼狱。种种非人能想的手段尽付人身。
非我族人,毕竟同类。
相似的面孔同样的痛楚哀嚎,惨绝人环。
这假借试验与科学的高旌,实施魔鬼才有的刑法,突突压着他的神经。
手术刀已不是仁慈的利刃。而是成为暴力的锐爪,所及之处,生灵涂炭。
松本在向他施压,他做的这些是不能明招大号的行径,也就想从三井身上找到堵住悠悠众口的息土,平复这如海的怨债。
幸枝平复了下心情,表示自己好多了,可以开车。
三井颔首,并没有开动,而是转头低声问道:松本与你说了什么?
幸枝一楞,她的身份他清楚。一年来,她每次向松本汇报他都全当无视,几乎从不过问。
现下,他却目光炯炯地看她。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们试验还是要抓紧,松本也有压力。他需要一个结果。
三井说,这你知道的,这不可急求。
幸枝挣扎了一下,其实,其实,欲与情本来难分难辨,中国人也知道情不知所起,教授为何要去求那虚无缥缈的情思,我们不如走“欲”这个捷径如何。
三井出奇的木然,他定定地看她,幸枝在他眼里只是个任人摆布身不由己的女孩,在这乱哄哄的战乱之中,是非被践踏人心被扭曲,何人可以苛求。
他知道她为何而来,他尽力保护她,给她最纯粹的任务,任由她上报监督不与她为难。
只希望留在他身边她至少可以短暂远离那些血腥,或许他未必能幸免,战争总会结束,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她尚年轻可以开始自己的生活。
可是最近她却一改温和的面貌变的咄咄逼人。
三井不带感情地说:怎么催?
幸枝说,可以用药,我们实验室有。
“幸枝,一开始我就和你说过,人与动物最大的差别,在与全身心都是极其精密和谐的功能。单是欲,能催化一时机能却伤及全身其余,自古纵欲的人皆没有好下场。情却不同,即使年迈的人,即使无性能的人却都能在情中发生身心变化。你,忘了吗?”
幸枝着急地说,“可是我们等不及了,那种环境如何强求?武藤高木,一文一武,是我们可以找到最优秀的年轻人。可是都失败了,难道我们再换人?!”
三井点头,“换人!”
非常明确没有一丝犹豫。
幸枝想想,“那还可以换谁……”
三井端正身子,沈声说:“我”
幸枝呆住了,满脸匪夷所思。“教授,你的意思是……我理解错了吗,怎么可能?这不合适”
三井突然扬嘴角,一笑,“怎么,幸枝也觉得我老了吗?”
幸枝被突然的消息怔住,不知道如何回答。
车子已发动,轻微的震动中,三井清楚地说道,幸枝,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你记住,这只是试验的一部分。
第7章 酿醋在郎心
像病房的小屋,干净冰冷。窗外冰棱如坠玉。
郭幼宁习惯了每日的例行检查,极度枯燥的生活中这倒也是接触人的时候,惶惶的心情依然,只是已经习惯了心中与惶惶为伴,不知头顶利刃何时落下。
检查尤其重点看她手臂的表皮肌肤,两个机械、神色木然的护士拿着色卡比对,有时取一点肌肤化验,动作熟练配合默契。
初期,郭幼宁手上的肌肤非常刺痒疼痛难耐,到一段时间后麻木无感也日渐丑陋,针尖对肌肤的挑取,已经完全无碍。
最近皮肤似乎又细嫩了些,触到针尖,她忍不住蹙眉,护士看她一眼,相互交换眼神,提笔,翻页,似乎这痛觉也需纪录。
郭幼宁头发已过脸颊,可见数月时光已过。
今天整个人分外疲乏,外面寒气正重。她任她们摆布。
门外,传来警卫立正时扣脚发出响亮的声音,似乎来了人。
此处,谁有这规格?
门开了,两个护士立刻起身,三井身着一袭白净长褂,与幸枝踱步进来,立于门口,一刚一柔,一屋肃然。
完全是日常医护查房的寻常架势。
两个护士忙鞠躬示意,他们也点头回礼。
然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她身上。
郭幼宁被目光缠绕得有些窒息,她是什么?病人、小白鼠还是丑陋的展示品……
她眼皮低垂,从他们进来后就不愿抬起。
三井俯身想翻过她手臂来看,一直温顺的郭幼宁,突然将手收回,他瘦劲修长的手指,似有灼痛肌肤的触感。
她将手环于身前,紧紧护住,不知为何她此时不愿他碰。
百千复杂、不明所以,不能开口询问,不能细梳理顺,不能深究探明。
她简单的心里容不下这种种。
她只能细微抗拒,小小挣扎。
从他进来后,她觉得全身所有的神经瞬间觉醒。然后却无处安放这所有烦乱。
有迷茫,甚有自厌。
三井也没有尴尬,起身,很自然接过护士手中的数据翻察。顺手示意她们自便。
僵硬的氛围瞬间活动起来。
护士很小心翼翼地继续为她测量体温、血压,听她的心肺情况。
计量好数字,然后低声和三井汇报:近来因为失眠,饮食不佳,“原木”一直血压偏低心速过慢,只是今天倒是正常了,可能适应期已过有所好转。
血压、心速?
三井侧身,目光擦过郭幼宁脸上那抹异常的嫣红。
三井脸上没任何变化点点头,可是那片晕色却像晚霞一抹染上他心头。
旁边的幸枝则是听得一脸深沈。
三井没再说什么,他在屋里踱了一圈,似看似未看,在床头一角,看到淡淡的痕迹。那是一串的“正”字,正字,她竟用此计量时光。
每一笔都是她在这里虚度的一日光阴。
他转过头,这与她而言是一段怎样的日子。
他几乎看见她眺望窗外的幽幽目光,她沐浴在阳光里的冷清寂寞,她惶惶于生死不由己的处境。
这样聪慧、隐忍、年轻的女孩,这一日日多么难挨。
他与幸枝离开时,只与一个护士叮咛,暖气有些不足。
三井在资料室一呆就是一天,反复计算,反复查看,繁杂的数据让他眼睛疲惫。站立起身,已是傍晚时分。
他迅速运转的大脑有片刻的放松。
端咖啡进来的幸枝稍微停留了一下。
三井意识到了,问:有事?
“原木昨天下午开始发烧,因为体质虚弱,刚检测下来,肺部已有感染。”
三井一怔,“她一直处于隔离状态,怎么会?”
“有个护士前两天感冒过,未上报,她是无心,我已经责备过了……”
“嗯,目前用了什么药?”
“还没,因为现有药物对我们的试验都有不可预测的干扰,还未用药,只是让多喂水。”
三井点点头,她手上肌肤的情况,万一用药不慎可能加速老化不可挽回。
幸枝是对的。
他沈吟了一下,抬头,“用草药。”
幸枝一楞,三井竟会信任这落后的医疗方式。
她斟酌了一下说:“还有一点是,原木现在身心状态很差,今日米水未进,草药未必能未能配合。”
三井不说话,知道她有后续,等她说下去。
幸枝果然继续说:“与其花费这么大心力,要不要考虑把她退回给松本,松本前日说现在他那边有几个年轻女孩,都是女学生,或许有符合你要求的,你可以备用……”
语毕,幸枝耐心得寻味得看着三井。
啪,三井将手中杯子重重放到桌上。
室内,如室外的飞雪,一切寻常而冷酷。
在目睹松本手下种种后,幸枝竟还会用稀松平常的口气与他商量如何判决一个与她同龄女孩的命运。
是他错看了她,还是他确实不了解人心。
出口却依旧平和,“我的试验要求精微,不只是年龄学识还有心性。稍有差池,就是无用功。我用了半年寻找,半年试验,此时换人将又是一年,松本这回能等了吗?”
还是平常口气,幸枝却心头一激灵。
三井抬头看向她,也看向她背后的松本,松本幸枝竟逐渐融为一体。
“试验必须继续,她也必须活。”
语落如石坠,沈沈有千钧。
片刻的沈寂。
他的话带着荆棘在幸枝心中翻滚,轮番品味他的用意,却无法明确深探。
罢了,他不过一个科学痴人,何须费那么多思量。
幸枝拿出她一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她的记录。一年来,她认真记录谨慎遵从,思虑周全,是个极好的助手。
许久,她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片,是一块豆腐大小的寻常剪报,出自日文报纸的一角。
“或许,这个有用……”
三井伸手接过,是一则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战争年代,报纸上每期都有,每一则常是血泪满满。
日期是一个多月前,三井不需多问为何幸枝今日才拿出来,又从何处拿到。
看到“郭幼宁”三个字时他目光一闪,几分意外,竟有人在日文报纸上寻她,中国人鲜有这意识。会是谁,她那学者父亲吗?
目光徐徐往下,落款竟是个日本名字,名字寻常,城源寺。
附有联系方式。
而前面的前缀是,未婚夫。
未婚夫…… 第7章 酿醋在郎心
像病房的小屋,干净冰冷。窗外冰棱如坠玉。
郭幼宁习惯了每日的例行检查,极度枯燥的生活中这倒也是接触人的时候,惶惶的心情依然,只是已经习惯了心中与惶惶为伴,不知头顶利刃何时落下。
检查尤其重点看她手臂的表皮肌肤,两个机械、神色木然的护士拿着色卡比对,有时取一点肌肤化验,动作熟练配合默契。
初期,郭幼宁手上的肌肤非常刺痒疼痛难耐,到一段时间后麻木无感也日渐丑陋,针尖对肌肤的挑取,已经完全无碍。
最近皮肤似乎又细嫩了些,触到针尖,她忍不住蹙眉,护士看她一眼,相互交换眼神,提笔,翻页,似乎这痛觉也需纪录。
郭幼宁头发已过脸颊,可见数月时光已过。
今天整个人分外疲乏,外面寒气正重。她任她们摆布。
门外,传来警卫立正时扣脚发出响亮的声音,似乎来了人。
此处,谁有这规格?
门开了,两个护士立刻起身,三井身着一袭白净长褂,与幸枝踱步进来,立于门口,一刚一柔,一屋肃然。
完全是日常医护查房的寻常架势。
两个护士忙鞠躬示意,他们也点头回礼。
然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她身上。
郭幼宁被目光缠绕得有些窒息,她是什么?病人、小白鼠还是丑陋的展示品……
她眼皮低垂,从他们进来后就不愿抬起。
三井俯身想翻过她手臂来看,一直温顺的郭幼宁,突然将手收回,他瘦劲修长的手指,似有灼痛肌肤的触感。
她将手环于身前,紧紧护住,不知为何她此时不愿他碰。
百千复杂、不明所以,不能开口询问,不能细梳理顺,不能深究探明。
她简单的心里容不下这种种。
她只能细微抗拒,小小挣扎。
从他进来后,她觉得全身所有的神经瞬间觉醒。然后却无处安放这所有烦乱。
有迷茫,甚有自厌。
三井也没有尴尬,起身,很自然接过护士手中的数据翻察。顺手示意她们自便。
僵硬的氛围瞬间活动起来。
护士很小心翼翼地继续为她测量体温、血压,听她的心肺情况。
计量好数字,然后低声和三井汇报:近来因为失眠,饮食不佳,“原木”一直血压偏低心速过慢,只是今天倒是正常了,可能适应期已过有所好转。
血压、心速?
三井侧身,目光擦过郭幼宁脸上那抹异常的嫣红。
三井脸上没任何变化点点头,可是那片晕色却像晚霞一抹染上他心头。
旁边的幸枝则是听得一脸深沈。
三井没再说什么,他在屋里踱了一圈,似看似未看,在床头一角,看到淡淡的痕迹。那是一串的“正”字,正字,她竟用此计量时光。
每一笔都是她在这里虚度的一日光阴。
他转过头,这与她而言是一段怎样的日子。
他几乎看见她眺望窗外的幽幽目光,她沐浴在阳光里的冷清寂寞,她惶惶于生死不由己的处境。
这样聪慧、隐忍、年轻的女孩,这一日日多么难挨。
他与幸枝离开时,只与一个护士叮咛,暖气有些不足。
三井在资料室一呆就是一天,反复计算,反复查看,繁杂的数据让他眼睛疲惫。站立起身,已是傍晚时分。
他迅速运转的大脑有片刻的放松。
端咖啡进来的幸枝稍微停留了一下。
三井意识到了,问:有事?
“原木昨天下午开始发烧,因为体质虚弱,刚检测下来,肺部已有感染。”
三井一怔,“她一直处于隔离状态,怎么会?”
“有个护士前两天感冒过,未上报,她是无心,我已经责备过了……”
“嗯,目前用了什么药?”
“还没,因为现有药物对我们的试验都有不可预测的干扰,还未用药,只是让多喂水。”
三井点点头,她手上肌肤的情况,万一用药不慎可能加速老化不可挽回。
幸枝是对的。
他沈吟了一下,抬头,“用草药。”
幸枝一楞,三井竟会信任这落后的医疗方式。
她斟酌了一下说:“还有一点是,原木现在身心状态很差,今日米水未进,草药未必能未能配合。”
三井不说话,知道她有后续,等她说下去。
幸枝果然继续说:“与其花费这么大心力,要不要考虑把她退回给松本,松本前日说现在他那边有几个年轻女孩,都是女学生,或许有符合你要求的,你可以备用……”
语毕,幸枝耐心得寻味得看着三井。
啪,三井将手中杯子重重放到桌上。
室内,如室外的飞雪,一切寻常而冷酷。
在目睹松本手下种种后,幸枝竟还会用稀松平常的口气与他商量如何判决一个与她同龄女孩的命运。
是他错看了她,还是他确实不了解人心。
出口却依旧平和,“我的试验要求精微,不只是年龄学识还有心性。稍有差池,就是无用功。我用了半年寻找,半年试验,此时换人将又是一年,松本这回能等了吗?”
还是平常口气,幸枝却心头一激灵。
三井抬头看向她,也看向她背后的松本,松本幸枝竟逐渐融为一体。
“试验必须继续,她也必须活。”
语落如石坠,沈沈有千钧。
片刻的沈寂。
他的话带着荆棘在幸枝心中翻滚,轮番品味他的用意,却无法明确深探。
罢了,他不过一个科学痴人,何须费那么多思量。
幸枝拿出她一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她的记录。一年来,她认真记录谨慎遵从,思虑周全,是个极好的助手。
许久,她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片,是一块豆腐大小的寻常剪报,出自日文报纸的一角。
“或许,这个有用……”
三井伸手接过,是一则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战争年代,报纸上每期都有,每一则常是血泪满满。
日期是一个多月前,三井不需多问为何幸枝今日才拿出来,又从何处拿到。
看到“郭幼宁”三个字时他目光一闪,几分意外,竟有人在日文报纸上寻她,中国人鲜有这意识。会是谁,她那学者父亲吗?
目光徐徐往下,落款竟是个日本名字,名字寻常,城源寺。
附有联系方式。
而前面的前缀是,未婚夫。
未婚夫……
第8章 你的药叫三井
山,到处是山,层峦叠章。
脚底是黑砾、薄草、黄沙,此处的山竟无植物遮蔽到处突兀赤裸,呈在天地下一片晒伤的疤土。
郭幼宁不停地走,身上汗湿透衫,嘴里干燥,咽喉发痛。
她觉得呼吸都困难,不住咳嗽,浑身极其疲软。
父亲全然不顾,一味快步往前,父亲远远地说:“我去找水,速回,你在此处等就好。”
郭幼宁想叫住他,口中哑了一般发不出声响。转眼,父亲便不见了身影。
这里如此荒凉,找不到了怎么办。
郭幼宁慌忙想跟上,太阳很毒晒得浑身发热发软,脚步完全不听使唤。
她踉跄着去追,却只看见巨石,看见路,完全找不到父亲。
山山相似,路路回转。
父亲去了哪里,这又是哪里,刚才父亲让我在哪里等的,我来处也找不到了。
郭幼宁原地打转,用沙哑的声音竭力喊道:“爸爸,爸爸,我渴!”
没有人回应她,她把爸爸丢了吗,她把自己丢了吗?
眼泪满脸蜿蜒而下。
这么荒凉寂寥无人烟的地方,她可怎么办。
突然,她看到幸枝站在面前,面目平静,手捧一个水壶,里面是干净甘甜的水,满映着甘美的诱惑,送到她唇边。她唇已干裂疼痛。
幸枝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渴极了,郭幼宁来不及细想便小口咽下。水顺着喉管滋润心肺,整个人都舒爽许多。
她刚想和幸枝道谢,抬头却看到竟是武藤,穿着军装,还是一身酒气,目露凶光,青筋满额。
他手里拿着个杯子,里面漆漆如鸩毒。
武藤往前一步,一手抓住她脖子,往她嘴里灌那苦涩的毒药。他手劲粗暴,全无怜惜。
郭幼宁害怕极了,拼尽全力挣扎,好不容易侧过脸去,将那毒药全部吐出。
她和武藤并无怨仇,他为什么一再害她!
头晕目眩,几乎瘫倒,她眯眼看去,有人走近。
她一凝视,发现此时站在眼前的却是三井,穿着那件毛衣。目光平静如常,似温暖似冷漠。
她迷惑了,他是谁,他来做什么,害她还是帮她。
仔细一看,他手里竟也有那毒酒杯,里面的液体发绿发臭比武藤的还恶心。
他轻轻一笑,向她举起酒杯。
郭幼宁吓坏了,不住摇头,她已全无力气,没地方可逃,也比不过他的力气,他为什么也要害她。
“三井不要,求你不要……”
小屋内,三井与幸枝都在,看着梦魇中的郭幼宁百般痛苦,喃喃不止。
大多含糊不清,喂进了一些水,药则被吐了不少。
三井让幸枝去拿滴管来。
自己则独自坐在床畔,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原本红润的唇竟有些青紫。
他忍不住用手指轻拂,心中微刺,还记得此处的柔软细嫩、美好清新,此时却只有强烈的热意随着呼吸烫伤粗粝他的手。
“三井不要,三井求你不要……”
他终于听清她的细语。
呼着他的名字。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她口中呼唤他。第一次,他远远听到她喊“三井救我”。
这个单纯的女孩,最危险的时候竟寄希望于他的身上。
而今她终于认清了吗?他和武藤究竟有无区别。
他竟入了她的梦了,梦里又是怎样的恶魔形象。使她这般痛苦呼救。
可不是,没有他,她不会在此。没有他,她不会有如此不堪的经历。
她一声声低软的求告,就像法庭的法槌,铮铮宣判他的罪过。
终于,幸枝取来滴管,很有耐性帮郭幼宁分数次喂下。
药是三井配的,他对东方草药的古方有些研究。幸枝倒也觉得合理,所以他才那么笃定施用此方。
很快,郭幼宁的病情便有了好转。
幸枝不无崇敬地说:“您不做教授做个郎中也一定是很好的。”她的话全无恭维,完全是真诚评价。
三井笑笑,不置评,只说:“她毕竟年轻,身体求生本能强烈。”
幸枝叹口气,“可惜她一病,手上的验斑又加重了,再发展下去肌肉坏死,就没法挽回了。”
三井看她,她的惋惜全在话中,情之真假竟难分辨。
不过她的话倒是真是眼前的问题,郭幼宁的手上的验斑几日内迅速恶化,程度之快之深远超出他的预计。
确实时间不多,伤手事小,一旦皮肤不保,她也就失去留在此地的意义,必然退回松本处。松本将如何处置她?
将她做一般原木实验至死还是心存同族之仁把她还给城源寺。
想到城源寺,他心口一滞,至少名分上,她已属于别的男人了吗?
虽然他清楚知道她的心没有,因为验斑说明了一切。
可是她的所有最终还是属于那个叫“城源寺”的男人。
莫名的情绪在心中,三井竟有些烦躁起来。
郭幼宁确实如三井所说,亏得年轻和药效,十几日内便基本好了。经过梳洗,人又清爽了许多。
她怔怔想回忆这十几日,竟模糊一片。
罢了,既然多想无用,且不去想它。
手上的疤又回到枯木状还有些发黑无感。这是又严重了吗?
郭幼宁躺到枕上发现有些异样,似乎有东西隔应着她,翻开一看。
还真有一硬物,竟是妈妈留给她的牛皮笔记本!
她几乎是跳了起来,为什么会在这里,谁放在这里。
她翻开,一页一页看是否缺少。
还好都在,她像捧着珍宝一般,里面有妈妈的字,那秀气的一笔一划似妈妈的眉目慈祥就在眼前,教她学歌教她为人,这让她完全无助中有了些许温暖。
里面有一张她画的妈妈的小小画像。
她颤抖着翻开,一楞。
现在,在她的小字下竟有一行大字。字迹熟悉,曾在书签上见过,刚劲依然:
“死生契阔”
一笔一划,明显是个练家子,劲道尽显功力。
这是诗经的语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本是世间最美的祝愿,可是当“死生契阔”四个字单独抽出却是如此悲凉。
生死一线遥遥永隔,叫天不应,呼抢不知。
当时她看着妈妈可不就是这四个字吗?
往日的悲意仿佛又袭来。
三井为什么留这四个字。
郭幼宁抱着笔记本站起,看向窗外。
这苍茫的夜啊,她到底在哪里,最终会怎样,三井又是怎样的人。
亲昵的是他,诗意的是他,救她的是他,害她的是他。
她在这无声的夜里完全无了方向。
却听得身后清响,她转身,心突的一跳,预感般看到一人立于门口。
真是他。
还是这夜里,还是悄无声息。在她想他时,他竟然出现了。只是此时,她全然清醒,再不会莫辨真伪寤寐。
他们又是那样静静注视。
三井手里竟拿着一瓶清酒。
郭幼宁一楞。
沉默被打破,三井用日文说:生日快乐!
今天她生日么?
是了,她日记里记录了她的生日,也记录了生日的愿望,十七岁那天要尝尝酒的味道。父亲一直说女孩子不能喝酒,却也让她十分好奇。
他翻了她的日记,这让她脸红。明明陌生的两人,却又极度亲密,这是怎样的关系。
三井在夜色中,被她久违的明媚震到,掩饰道:“你身体刚好,不能多喝,还好,这只是清酒。”好荒唐的夜,这囚笼之中竟开了生日派对,虽然只有两人,一个是囚犯一个是监狱长。
三井看着她,她的生日还有一个月,只是仗着她不记得日子罢了。
他已不能等,松本不能等,她的手不能等,不能等着她坠入深渊。
几杯入喉,郭幼宁不胜酒力,已有些迷离。
原来喝酒是这样的感觉,现下真是月朦胧鸟朦胧了。
她眯着眼看向三井,却被三井遮住眼睛。先别把他灌醉,他问道:你认识城源寺吗?
说完,他静静等待答案。
郭幼宁怔住,努力回想。好陌生的名字,然后摇摇头,突然她说,对了,爸爸有个日本同学,姓城源……
够了!
她已来不及说完,三井手往后一揽,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
一切如他所想。城源寺只是他父亲情急之下求救的对象,现在没什么能拦住他了。
他听到一声呼痛,郭幼宁睁着醉眼说,手扯到会很痛,高木川说需要上药就好了。你先给我上药吧。
三井没有回答,只是从她的手臂吻到耳侧。
酥痒和酒力让郭幼宁不知今夕何夕。
三井是故意的,他不能用药,药是强力催欲,却可以用酒,酒能催情。
三井在她耳边哑声说:“你的手已必须治疗,病得很重,我需要现在就上药”。
他突然坏坏一笑:“你的药,叫三井秀介”
第9章 与子成说 H
三井火热的唇轻点眼前的小人儿,这是她的手,她的额,她的唇她这么小,如何盛下他的所有给予,他克制着、耐心着。
他对自己的矛盾行为苦笑,明明行着禽兽不如的诱惑,又让自己温和如多情。
眼前的人,竟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一味用她的眼让他熏然醉意。
郭幼宁睁着水盈盈的眼睛想看清他,几个月来,她在惶惶中却对他始终有一种奇特的信任。
每次他一出现,她会有不安有迷茫可是每每却会有奇特的安定暖意拂过心头。
因为母亲过世早,她的女儿家种种都是依靠姑母教育。
其实在她早慧的假象下,完全懵懂。
情不知所起,悄落心头。
他瘦削的身形影印湖间。
她伸手触他脸上。
从额头到鼻子到嘴唇,她一直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他终于是真实的,是近在眼前的,他的眉毛浓而滑,他的眼角有细细的褶皱但不影响目光熠熠,他的鼻子挺而瘦削能摸到微突的骨梁。
然后是他的唇,他竟把她的葱白指尖轻含。
似想到什么她抿嘴笑了,他眼镜下有一张英俊的脸,郭幼宁完全呈示她的天然慵懒。
月如此慷慨,一室明晰一室烟纱,如落花浮尘般脆弱的情愫弥漫开。
似给这本不应有任何交集的人隔离所有的现实束缚,只留这清风玉露般的相逢。
他不动不遮,心碰碰跳着,任她触碰,只是沈沈看她。
她完全像个探知的孩子想用手懂更多的他。
她的手到了他的脖颈,她喜欢这里的肌肤。
并不细腻,但是温润平软,似曾经她骑过的小马驹,搂着脖子的感受。那里有他都都脉搏,扣着她的手心。
最后落在胸口。
“三井,你知道吗?你进来时,我正在想你……”
她低声细语,就像说着寻常话。
她一派诚挚全无心机,可是这情话却有着自然的攻破力。
那软软的嗓音似细滑的小蛇,吐着小小的红信,敏慧地直找他心里最软最深处,钻将进去。
他喘息一声。
将手抵在她身体两侧,是酒醉吗?完全释放她所有的热情,她竟那么温顺地任他褪去衣裳,只是左右轻轻蹭挪。
此刻的她像一只洁白的白猫,只等你的轻柔拢抚,顺理那润泽的毛。
他们会有将来吗?
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号,此时他们只是是否会有明天。
他曾经是道貌岸然的大学教员,背着各种奖项与光环,享受着鲜花敬仰赞誉优越。
而她呢,她应该是他课堂上那些小女生一般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吗,她应该不是的。
她的心性,她的样貌,她的行事,即使置身人群应该也是光泽外溢的吧。
“想我什么,”他在她耳边问,看似等待却心急地想知道答案,他竟是渴望的。
郭幼宁侧脸看身边的长手,伸出食指点点上头遒劲的节骨,想着这双手这手指写了那些字,“死生契阔”。
他闭眼,哎,他真的是坏到极致。
让她醉的原来不是酒,而是他布下的温柔陷阱,在这绝望之中。
他竟不及武藤,他至少明明白白让她知道,贪图的是她的身子。
而他呢,他的行为算什么,利用她最脆弱无助处攻她的心防。
可是……他攻下了吗?
自厌、期待、占有的欲望让他粗鲁起来,嘬啃那柔嫩的细脖,然后是秀美如玉雕的锁骨,然后……
她真的好小,粉红色的果实似经不起任何粗暴,一摧折便会绽出汁水来,可是他却用力含住,大力舔弄揉搓起来。
他紧环她的背,让她完全嵌入胸前。
小人儿哪经受得起这个,拱起身子,发出似难过的低吟。
嘴里手里都是她柔嫩的身子。
这没让他餍足却更加空虚起来。
他的唇顺至平滑的小腹,他的手轻托粉臀。入手之软绵,入口之甜美。
眼前真是人间珍品。
他全身都发热发狂了。
他将身子置于她白嫩修长的双腿中间。他克制再克制。
他的唇又来到她耳边,生硬的中文:“与子成说”
她迷茫着,说什么。
他也不知他能保证什么,他会护她,让她活下去,可是却有代价。既是恶魔,他肯定要索要。
所有的救护都是借口,他想要她,想深埋于她。
她就是代价,在这绝望的日子里点燃他所有的生的力量。欲望果然是世上最噬咬吞下理性的孽物,可这冲破禁忌的种种却也乐之极致。
他的手指来到他渴望之源,触碰到的点点晶泽。
她也是要他的…
他的指腹拂过她的大腿内侧,她一阵颤栗。
这太陌生,已无关羞耻,她完全无措。
隐隐的不安莫名的燥热难耐让她环住他索取安全感。
傻女孩,她竟永远不知真正的坏人是谁么。
是该让你清楚了。
他从肩膀之后探入,抱起来她的身子。
下身紧紧重压着。
她感觉到一样灼热之物在腹部跳动。
“那是什么?”
他不回答,满脸邪魅,满眼期待。
他修长的手指捉住她的,单手带着她去辅助寻找。
她在不知不觉中顺着他的身子往下,那平滑肌肤下硬实的肉躯,她轻颤着,她轻轻握住了一手不能环住的细滑灼热,触物敏感地跳动依向她手心。
她听到他重重地满足地喘息。
好烫。
她收回手整个人燃烧起来,天哪,他竟……
在她的羞怯本能压倒理智之前,在他又被负罪感刹住脚步之前,他决定先压倒她。
他挺身轻探,他将夺取的是他本不配拥有的宝物。
可是他已烧成火,只能将她焚进他的所有欲望里去。
他来了,他身子俯身一埋进,一切已不可挽回,他们乱在一起的命线不知如何延展。
他吻住她的哀鸣,快意、怜悯、狂欢已完全交汇,他决绝地将她的单纯无瑕撕碎破裂。
他还是用残余的意识克制着,勾引她去享受,这是他目前唯一能赠予的。
可是眼下能够享受的人只有他,她痛楚着、楚楚可怜。
他克制不了了,不能停止、无法停止,他要撞碎他们之间横亘的重重,她是他的了,她全部此刻圈住他的是他最深渊的迷障,就让他溺毙于其中吧。
她并不愉悦却被动承受着,抗拒他又接受他,慢慢适应,却又被陌生的感官强烈刺激而无助摇摆。
这只是第一次。
她还会喜欢的。
他心里的恶魔告诉自己。
最后,在这夜里,她在颤栗,他在怒吼,可能最享受的就是那已禁欲了十多年的“他”,美餐让它极度餍足。
抱紧她,释放所有。
她已痛地半昏半醒。
迷糊间,只听得他说:下次不会了。
她完全无分辨能力。
下次?……
第10章 我本狂人
啊。
一声轻叹,郭幼宁从梦中悠悠醒来。莹莹晨曦她目光暗沈、面露红潮。
连续几日,她梦中都见了那人,瘦高的身躯,英俊的面庞,燃烧的热情,种种亲昵、颠鸾倒凤。
每每在一种潮热难耐中醒来,满腹空虚、满脑绮思。
她都开始恨自己了,虽不解人事,但她也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武藤犯身时,她不也有咬牙自尽的勇气么?
而换个人,不过是温柔几分,她不但予取予求,完了还日思夜念。她忘了原来的自己了么。
她全然不知,这一切不全是她人力所能抗拒的。
情思如锁匙,开启她大脑里被种下的魔咒。
她的身体如春雨后的新山,蓬勃地绽放着春意,所及之处,点点不易察觉的变化。
手臂的验斑浅了,全身肌肤丰润了许多,甚至发丝都乌黑如星幕溢着光泽。
心口的雪峰沈沈如坠,竟无端蓬大了许多。
清清淡淡的面庞依旧,却十分尴尬的配了一身妖娆。
这些变化郭幼宁未能全然感知。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干净澄澈心里,被一个难辨正邪的异族男子时时侵扰。
坐立不安,梦时亦然。
那日,一夜荒唐。
清晨,他无言离去,留下她在这斗室囚笼里。
是幸枝,很木然地收拾床上的种种凌乱。
一抹鲜红、种种渍痕。
然后她转身迅速离开,如避瘟疫,一刻不愿停留。
郭幼宁想喊住她,却怔怔不得开口。
连续几日,似乎又回到原来死寂般的生活。
这一日,还是例行检查。
她麻木地顺从着。
却看到护士身后,矗着久违的瘦长身影,身着白大褂,带着眼镜,面目文雅、温良无害。
一阵不为人明了的微波浮动,感者心知。
室内氛围,突然涩重起来。
郭幼宁来不及收回的手,被他轻轻接过,细看上面咖啡色的斑纹,他又抬头看她。
她脸更细嫩雪白了,泛着鲜嫩的粉色。
唇刚抿过,齿痕水印尚在。
她眼神闪避,可是不愿见他?
他面色如常。
伸手轻抚那验斑上的纹路,竟已浅薄如将消,她身体反应很是明显。
他听到她唇里轻若细丝一点低吟。
若不近旁,绝听不到,其实若非有心,也听不见。
此时,她轻微种种他都收入眼里。
他也便假装未闻,只是起身翻翻纪录,叮嘱两句便离开了。
他轻扫了一眼,那始终未抬的小脸。
肃然,静静离开。
行至转弯处,他扶住一旁的廊柱,抬目远眺,却不知望向何方。
情潮难已的何止是她一人。
自从那日,他每日被思念、眷恋、渴求、克制、自责携卷,身心一面是冰山一面是烈火,灼烧又浇熄,覆灭又点燃,乱翻来去,圣人也难持受!
方才,不过短短接触,面对日渐少女娇态的她,不知该喜该悲,可是诚实的身体竟被她小小的低吟撩翻在场,这竟然是他。
他低头苦笑,这是现世报吗?
许久,侧过身来。身后在他出神时悄无声立了一人。
幸枝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凝重如一个黑影。
她看他的表情复杂难辨,似含悲意。
收回各自神伤,幸枝翻开手上的记录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原木的情况,可以确断实验成功,应该可以上报,我特来请示您。”
顿了一顿:“另外一项,只是,这功劳是该归武藤、高木,还是写上教授身体力行、为实验捐躯?”
幸枝面目平静,却掩盖不住言语中的讥讽。这完全不似平日的她。
三井没有直面回答,是的,松本那边需要交差。这几日心中反复计量斟酌,此事该如何发展,她又该怎么办。
“现在她情况并不稳定,先不上报,我自有安排。”
一直以他命为遵的幸枝目露忿然:“教授是在拖延吗?”
三井一楞,他确实是拖延。
她完全没错!
他已决定避开松本,直接将实验结果上报医部。
在军队,这种越级的行为是要受处分的。可他不是军队的人,只是暂时听命松本而已。
医部的那帮老学究肯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处分,他这离经叛道的实验会让他们的神经衰弱一阵,罢了,最多不要那些虚名不当这个教授,他们不舍得真拿他怎样。
按幸枝说的,最坏做个江湖郎中他何尝不可以。
但是,他们一定会要郭幼宁活着回到日本,这个实验本身的惊人意义会让那帮老头兴奋地睡不着。
至于回去以后,那么长远且再说吧。
军队再强势,独对医部敬畏三分。因为长枪短炮阻止不了你生病,即使权大如将军,你离不开医生。
有了安排,目前最需要的是让郭幼宁的实验有个可以信服的结果。
他会带她走,不管明日如何,这场战争如何他不能左右。
“我自有安排,你无需多想。松本那边我会交代。”他转身欲走。今日的幸枝却有些不依不饶。
“最近,附近有支中国军队不停袭击骚扰我们往来的人,松本担心实验室被曝光。会影响到很多中立国家对我们军方的评价。实验进程需从速。”
幸枝拦在他前面,“教授,您一向理性行事、胸有大志,可不能一时意气失了分寸!”
三井差点笑出声,理性行事胸怀大志。他三井现在是呈现这般模样。
曾经他留学法国,娶了异国太太也有过狂放的青春。
后来长兄突然病逝,他变成家中长子,弟妹尚小,他回家主持。
大家族种种规矩,最终让他的妻子不堪忍受选择离开。
这十几年里,他就活成了幸枝口中那“理性行事胸怀大志”的教授了。
他看着幸枝:“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慎重的。”
语言温润,平和如常,目光却异常冷漠。
这一切他会慎重争取。
夜幕重重,适合各种禁忌的事情发生。
春夜本就情浓。
睡梦中的郭幼宁被连着被衾一起抱起。
迷糊中,她的小脸从折叠的缝隙中轻挣出来,却看见他炯炯目光,正盯着她。
她太娇小,外人远看起来不过他抱了一床被褥罢了。
她想挣扎。
他倾身在她耳边说:“嘘,别动,去我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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